【精彩片段】

　　汽車發(fā)瘋似地向前飛跑。吳老太爺向前看。天哪！幾百個亮著燈光的窗洞像幾百只怪眼睛，高聳碧霄的摩天建筑，排山倒海般地撲到吳老太爺眼前，忽地又沒有了；光禿禿的平地拔立的路燈桿，無窮無盡地，一桿接一桿地，向吳老太爺臉前打來，忽地又沒有了；長蛇陣似的一串黑怪物，頭上都有一對大眼睛放射出叫人目眩的強光，岐啦一地吼著，閃電似地沖將過來，準對著吳老太爺坐的小箱子沖將過來！近了！近了！吳老太爺閉了眼睛，全身都抖了。他覺得他的頭顱仿佛是在頸脖子上旋轉；他眼前是紅的，黃的，綠的，黑的，發(fā)光的，立方體的，圓錐形的，一一混雜的一團，在那里跳，在那里轉；他耳朵里灌滿了轟，轟，轟！軋，軋，軋！啵，啵，啵！猛烈嘈雜的聲浪會叫人心跳出腔子似的……

　　【選段賞析】

　　這是《子夜 》第一章吳蓀甫的老爹吳老太爺從鄉(xiāng)下來到上海的“都市感覺”。這是一段有如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精彩片段。吳老太爺乘車去吳公館途中的所見所聞，凸現(xiàn)了城鄉(xiāng)強烈的反差，表現(xiàn)了吳老太爺對現(xiàn)代都市深深的隔膜、震驚、畏懼與厭惡。“汽車發(fā)瘋似地向前飛跑……”這段，寫的是吳老太爺?shù)闹饔^感覺：摩天大樓“撲”他，電線桿子“打”他，目眩的強光“吼”他、“沖”他。所有的一切都給他那顆老朽而脆弱的心臟以沉重且致命的打擊。其實吳老太爺以及他隨身不離的護身法寶伏上感應篇》正是中國封建道德傳統(tǒng)的象征，而沿途的“一切夢靨似的都市的精怪”則是西方物質文化的象征。接下來的結果就是吳老太爺終于因不堪忍受“邪魔”的上海而“腦殼里梆的一響，兩眼一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的猝死，代表著封建地主階級舊的一章業(yè)已結束，象征著中國新興資產階級新的歷史的開始。范博文的那段感慨：“老太爺在鄉(xiāng)下巳經(jīng)是“古老的僵尸”，但鄉(xiāng)下實際就等于幽暗的“墳墓”，僵尸在墳墓里是不會“風化”的?，F(xiàn)在既到了現(xiàn)代大都市的上海，自然立刻就要“風化”。去罷！你這古老社會的僵尸！去罷！我已經(jīng)看見五千年老僵尸的舊中國也已經(jīng)在新時代的暴風雨中間很快地很快地在那里風化了！”恰是作者通過人物之口所要表達的題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