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掉胡豆花
胡豆開花是三四月份,花是從莖干和短梗的夾角處冒出來,花蕾上面的一片紫色花瓣先向上翹起,接著兩片中下部帶黑色圓點的花瓣張開,這就是開花了。胡豆花開在翠綠翠綠的豆葉從中,花瓣上的那兩個小黑點,像是精靈的眼睛,越看越覺得詭異。江浙人說胡豆的豆角長得像老蠶子,他們就把胡豆叫蠶豆了。據(jù)老人們說胡豆種子是張騫從西域帶回來的,古時候把西域叫做“胡地”。所以,我們西蜀人一直叫它胡豆。小時候,常常聽大人們念叨一句農(nóng)家諺語:“寒露麥子霜降豆,”看來是先種麥子,再種胡豆,且霜降左右是種胡豆的最佳時節(jié)。胡豆這種農(nóng)作物,它喜歡比較貧瘠的土壤。若土地太肥沃,它一到春天就瘋長,看起來藤蔓茂盛,就是長不了幾個豆莢。西蜀人用小鋤頭,在田邊地角挖個小口子,丟兩顆胡豆種子進去,抓把草木灰蓋上。到來年四五月間,胡豆夾長得一串串的,甚是喜人。“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清代高鼎的這首《村居》,道出了胡豆開花季節(jié)的美景。這也正是我們這些山村長大的孩子,小時候常常所見的景致。寫到這里,不由想起以前寫的一首,《放風箏》的小詩:“他,用竹子做成鷂鷹框架,她,貼紙繪畫綁扎風箏線。湖畔,草青青,花香陣陣,紙鳶,飄飛在晶晶藍天;她跳著,小辮烏光閃閃,他笑著,嘴角月牙彎彎。春風,吹綠了山野田園,晚霞,映襯著夢幻童年;落日余暉,變淡,變淺,民居,升起裊裊炊煙。倆雅童,輕語收起紙鳶,挽手,蹦跳著離開湖邊?!焙够ㄕ窃诓蓍L鶯飛的時節(jié)開放,孩子們放學后,牽著老牛拿著風箏,放風箏放牛兩不誤。婦女們忙著收集青草、青蒿漚肥,為栽秧子準備肥料。他們一邊手麻利的忙著,一邊還不忘一展歌喉:“胡豆開花菜籽黃,幺妹回家,去看娘。她離娘家?guī)资飭眩瑥潖澢酚珠L。”一首首清越優(yōu)美的四川民歌,伴著春風在山林中,在田野上飄蕩。給落寞的山林,靜靜田野增添了幾分春的韻味。春分過后,幾個暖暖的艷陽之后,在春雨的溫潤中,豆莢開始快速長大。沒過幾天,那滾圓飽脹得仿佛要爆裂似的豆角,就挺挺地橫在了胡豆桿上,等待農(nóng)人們的收獲。我的兒童時代,山村里歲月艱難,四五月間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地里的小麥正在忙著揚花灌漿,柜子里的糧食已所剩無幾。眼看著就要斷炊了,農(nóng)人們依靠自留地里的牛皮菜,田地間的野菜,槐樹上的槐花,窖里所剩不多的紅苕,維持著生計。這時,農(nóng)人們的眼睛,就巴巴地望著長在田邊地角,坡坡坎坎上的那些胡豆了。那一串串胖乎乎的豆莢,充實了一雙雙期盼的眼睛,惹動著唾液的分泌。婦女們按照生產(chǎn)隊長的吩咐,把胡豆連根拔起,背到保管室,倒在用青石板鋪成的曬壩上。她們圍在一起,麻利地扒去胡豆葉,七手八腳地剝著豆莢。將胡豆丟在中間的大框子里,豆藤放在一邊。小孩子們牽著老黃牛,手上拿著風箏。都瞪眼看著場中,咕咕的咽著口水。小孩子們看的是胡豆,老??吹氖呛固?。晚上,胡豆進了人們的腹中,胡豆藤則飽了老牛的口福。清清貧貧的日子,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歲月,胡豆花一年一度的開放。五六十年前的場景,一幕幕的在腦際回放。我在心中感謝那些胡豆,感謝張騫從西域帶回來了胡豆種子。胡豆花的淺笑,青胡豆的芳香,老黃牛的饞樣,還存放在我的視覺、味覺之中。這些記憶,伴隨著我一步步的走向衰老,可我將會永遠記住那純樸、淡雅、詭異的胡豆花。 (責任編輯:副主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