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清丨奶奶走了
11月下旬,奶奶不慎摔跤后中風(fēng),病危。我趕回去時,她已經(jīng)不能清晰說話,右半身癱瘓。在醫(yī)院陪她的那個晚上,奶奶似乎有很多話想對我說,卻什么也說不出來,說不清楚。
我守在她床頭,她一直不睡,后來才懂她的意思,她要我和她一起睡。我說,我不睡,我就守著你。她搖頭,一直搖頭。我只好和她一人睡一邊。我側(cè)著身,想給奶奶多一點地方,讓她睡著舒服點。奶奶用左手抓住扶手,費力地想把身體往右邊挪,想給我多一點地方,讓我睡著舒服點。
我只好抱著她,把她稍微往右挪了一點,她這才笑了,放心地睡了。我倔強的奶奶,自己生命垂危,卻還想著我!
我以為奶奶會像以前幾次那樣,頑強地挺過來,卻沒想到,醫(yī)院的那一晚,竟是我與奶奶的最后一面。畢竟,她已經(jīng)80多歲,風(fēng)燭殘年了。從此,天人永隔,不復(fù)相見。
收拾奶奶遺物時,發(fā)現(xiàn)好多新衣服她都沒怎么穿過。奶奶一生沒穿過幾件新衣服、好衣服,晚輩們給她買的新衣服她總是舍不得穿,說留著走親戚、上街時穿,平時都穿舊衣服。
我沒有哭得不可抑制。我隱忍著、克制著,極力維護著一個成年人該有的體面。
可是,奶奶入土為安后,喧鬧的家里突然安靜下來。每一個物件似乎都在與我對話,訴說著奶奶的日常。前庭、后院、牛欄、豬欄、雞籠、柴房……每一處都有奶奶留下的痕跡。
我好像聽到奶奶拖著一雙不合腳的大鞋“哐哧”“哐哧”走路的聲音,聽到奶奶喚豬娃、狗兒的聲音,聽到奶奶喊我吃飯的聲音……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一個人在后院嚎啕大哭……
一個多月過去了,我以為離開了家,我不看,我不提,我不想,就能好受些,可是,并沒有。夜深人靜時,我還是忍不住想奶奶。想那個用粗茶淡飯將我養(yǎng)大的奶奶,那個在寒冷的冬夜、把我冰冷的雙腳偎在她懷里的奶奶,那個不管多么困難、總能在開學(xué)前將我們兄妹學(xué)費準(zhǔn)備好的奶奶,那個教我們勤勞節(jié)儉、善良忍讓的奶奶……
奶奶曾說過,我們幾個現(xiàn)在長大成人了,她不用再擔(dān)心我們凍著餓著,她什么時候走,都能放心了。我總是假裝生氣,嗔怪她不該說這些晦氣的話。她總是笑笑,說奶奶老了,總有走的那一天。
奶奶用瘦小的身體溫暖了我們很多年,此刻,她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我卻不能給她一絲溫暖和慰藉。
奶奶走了,最愛我的人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