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田野

文/曾玉仿

陽春三月，春風(fēng)浩蕩，山里乍曖還寒。那天，正好路過牛崗坪，在公路邊，遠遠地看得見自家的那幾塊責任田，只見田里春草新綠，周邊田野都已灌水耙田。有幾戶人家正在蒔弄秧田，敷泥作埂，準備春耕。而自已家的那幾塊責任田，因久不耕種，早已荒蕪多時，雜草叢生，都已分不出水溝田埂來了。看到這般光景，自已心里不是滋味。河水淌過，輕風(fēng)拂過，細雨灑過，鮮花媚過，季節(jié)將一抹神秘的青春色彩，在漸漸逝去的時光中涂抹掉，染上一層經(jīng)典的金黃色，為我留下清一色的黃昏般圖騰的記憶。

記得那年冬天，我是在犁完最后一把冬犁的泥土之后，才洗腳上田的；而且從此走出農(nóng)家大門，踏上了新的人生旅途。

站在溫曖的田野上，面對這片熟悉的土地，我在心中默默自語：故鄉(xiāng)的土地呀，我就是那個曾經(jīng)為你辛勤耕耘的小伙子呀！當年，我來不及告辭，悄悄地走了，走出了山門，進了城，又去了遠方那個鋼筋水泥堆砌的城市，去了那個當初也是一片一片農(nóng)莊田野，后來以至如今都不長稻谷，只生長燈紅酒綠、妖艷霓虹和紅綠燈下滿大街甲殼蟲一樣的汽車的城市。我這雙當年叩響過大地春雷耕耘過四季景色的雙手，如今也早已不會蒔田弄秧了；只能每天在叩擊城市的門扉，寫寫夢中的詩句，但卻無法寫出田野的豐收大地的樂章。

想起小時候那些放牛的日子，在這里，我認識了人生第一位兒時的鄰村小朋友，都是小放牛，一般的年紀，一般的天真，不知怎么的就跟他聊在了一起，而且非常愉快，其實至今我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高中畢業(yè)后回鄉(xiāng)務(wù)農(nóng)的日子，我和村中父老鄉(xiāng)親叔嬸大娘大哥大嫂兄弟姐妹們，一起終年辛勤勞動，耕耘在這片離村最偏遠的田地上。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在田邊打開剛收到的正在省城上大學(xué)的同窗好友寄來的書信，得到了他的精神安慰：“…..山里的春天雖然來得遲，但改革開放的春風(fēng)總要吹遍山川；只要你勤于耕耘，秋天的收獲終會是豐碩的?！?/P>

那時候的春天是多么美好，春光是多么明媚；時光是多么醉人，多么令人神往！飽經(jīng)了冬日風(fēng)霜漸漸復(fù)蘇的大地，沐浴著春的曖風(fēng)，青草萌芽，大地嫩綠，山花爛漫，芬芳的花香引來百鳥鳴唱。田野上新翻的泥土散發(fā)出謐人心肺的氣息。啊，春天來了，鳥兒在歌唱，牛兒在奔忙，勤勞的人們，在更加忙碌；小伙子伸直了懶腰，鼓足了使不完的力氣勞作，姑娘家腳步輕盈東奔西跑田頭忙到地尾，老人們在召喚著忙著準備播種插秧。當細雨霏霏輕雷聲聲的驚蟄時節(jié)，和風(fēng)習(xí)習(xí)泥土松潤，父老鄉(xiāng)親總會催促著早早耕作，忙碌在春耕播種之中；聞雞而起，叱趕黃牛去耕耘；晨星下山，霧色濃重，夜月升起荷鋤而歸，惹得村中犬聲四起。

那是多么繁忙的日子，多么熱鬧的時日！人們在耕耘著春天，心思是多么激情澎湃；人們在祈盼著豐收，心愿是多么誠摯。假如你是一位詩人，這時候你會說，春天多么富有詩意，到處使人留戀陶醉；假如你是一位畫家，你會說，春天是多姿多彩的世界，使人置身畫境；假如你是一位音樂家，你會說，請聽一聽春天的歌兒吧，春雷轟鳴，流水歡歌，鳥語花香；假如你是一位作家，這時候你會說，春天里每個人都在創(chuàng)作，面對大地默默耕耘，這就是青春的力量！其實，那時候，年輕的我們，也有煩悶、苦惱、沉默，因為生活本身就是一瓶“百味瓶”，有苦有樂，有愁有喜，有酸有甜。總想努力努力努力，用我們的力量，擔負起責任來；堅強堅強堅強，用我們的奮斗，教我們的家園興旺起來！同時，我們始終會記住農(nóng)家古訓(xùn)：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

冬去春來，稀疏的籬笆外，桃花灼灼艷陽照人，池塘上柳絲縷縷，微風(fēng)輕輕搖動，山村農(nóng)家炊煙四起，村姑穿上單衣辛勤勞動，挑水洗衣做飯鋤地澆水蒔弄菜園，滿園果疏飄香隨意采摘。暮春時節(jié)，臘月陳酒尚存半甕，主人相邀親友敘舊酣暢酌飲，農(nóng)家的日子啊悠然自在其樂無窮。

實行責任田承包到戶了，我家捻勾捻到了公路邊這幾塊誰家都不想要的湖洋田。開春的時候，我和父親母親、妹妹一齊將湖洋田掏開爛碰泥、填沙子、開水溝；春種稻谷，夏種蕃薯，冬種蠶豆；輪耕深翻，改造土壤，施用農(nóng)家肥，科學(xué)管理，精心耕耘，年年獲得大豐收。糧倉谷滿，雜糧豐收，飼料充裕，六畜興旺。家里年景一年好過一年，貧窮的日子一去不復(fù)返，母親的心里樂開了花。

留戀地轉(zhuǎn)身，我離開了故鄉(xiāng)的土地，走向春的深處。人生的車窗外，輕輕地掠過四季；有多少期待，有多少迷惘，甚至難言的不安，都被春以沉醉的綠色，杜鵑花的燦爛，油桐花的潔白，吟誦成季節(jié)的騷動與沉思。沐著春日的清風(fēng)，我在遙想著將來有一天，回到你的身邊，勤力耕耘，讓揚花的稻穗，在陽光中灌漿，讓稻穗般的詩歌向大地亮出綠色的誓言。

忽然間就想起了鄉(xiāng)村中甜酸苦辣的如煙往事，想起了兒時的牧歌，想到了田野間的綠色。山間雀兒飛鳥嘻戲啁啾，在這恬靜的山野，自古以來，這時節(jié)都是農(nóng)人牧牛山上，山夫砍柴于山坳，山歌飛揚于深谷幽林之中。如今，人們早已不用上山砍柴牧牛了，家家戶戶用上了煤氣，耕地用鐵牛，而山上的草叢樹林，竟愈來愈繁榮茂盛了。還有那婆娑的油桐樹，墨綠的樹冠上開滿雪白圣潔的桐花，猶如支支綠色花傘飄落山鄉(xiāng)；翩翩飛舞的蝴蝶，自由飛翔在這碧綠的天地潔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