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大地蔥蘢，又是一年卯節(jié)到。

水家人除了喜歡過端，便是過卯，大抵是卯節(jié)蘊(yùn)含了水家人太多的某種原始崇拜與樸素的浪漫情懷。今日，已隔多年未到卯坡的我，決定到九阡水各走一圈，以了卻心中揮之不去的念想。

從三洞準(zhǔn)備驅(qū)車，便覺察今日街上車輛與路人陡然增加許多，原來卯坡的氣息早已傳染到了幾十里內(nèi)外，真是應(yīng)了白樂天那句——“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啊。一路上，清風(fēng)碧野;一路上，車流疾馳。臨近水各，車流與行人愈加頻密起來。交管部門為梳理交通，在每個路口早早安排了二三個身著鵝黃標(biāo)志外衣的職員疏管交通。

停好車，邁步繼續(xù)前行，來到了水各寨。!人真多!公路兩旁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攤位，尤以小吃和玩具居多。人流、車流、攤販，人聲、車聲、叫賣聲，匯合成了一條奔騰喧嘯的河流。其中身著或青或藍(lán)或綠主色調(diào)服飾的水族姑娘和婦女們，三兩一伙，四五一群，穿行在來來往往的人流中，構(gòu)成賞心悅目的別樣風(fēng)景，每每引來外地客人友善而愛慕的目光。

今日水各大寨有個民歌比賽活動，我先前往觀賞。因為現(xiàn)在時間尚早，還未到去卯坡看男女對歌的最佳時機(jī)，再說我對本民族民歌文化也有著一股難舍的別樣情懷，而且臺上賽歌，有擴(kuò)音，干擾少，聽起來也會更清晰嘹亮，山上聽歌就沒有這個優(yōu)點了。來到水各大寨中央，果然比賽正在舞臺上進(jìn)行，只見身穿民族盛裝的四個水族婦女和四個水家漢子站成一排在臺上，男女兩方一唱一答，大體是表達(dá)互相愛慕、渴盼成家相守之意，聲音甚為圓潤清亮。接著是六七個水族小伙子和六七個水族姑娘上臺表演，姑娘們頭上都帶著亮閃閃的銀飾，煞是好看。他們唱的內(nèi)容是水族神話傳說，其中也含有愛情，那聲音更為甜潤清亮，大有“空中幾處聞清響，欲繞行云不遣飛”之勢。民歌比賽共有十余支歌隊，其中有一支水歌隊來自都江鎮(zhèn)，三男四女對唱，那男方還挑著雞鴨禮品等，邊唱邊比劃些動作，卻不曾想那三男是女子扮演而成，觀眾無不驚嘆于她們惟妙惟肖的模仿。

賞完歌賽，已到上卯坡最好時間，我欣然前往。卯坡并不遠(yuǎn)，走在去卯坡的并不狹窄的青石板路上，就一個字——“擠”!大家?guī)缀跞巧眢w挨著身體，以蝸牛般的速度緩慢向前移動，這是真正的摩肩接踵啊!我想，如果哪位賢君平日性子浮躁的話，不訪此時此刻來這里走走，其耐性一定得到極大培養(yǎng)!這也不禁讓我深深感慨：在這驕陽似火的盛夏，這么多的水族人，匯聚于此，這是多么強(qiáng)大的一種民族感召力、凝聚力啊!這應(yīng)該是源自每一個水族人內(nèi)心深處對本民族文化的一種無言信仰吧。費盡周折，我終于登上了這座心中仰往已久卻并不高大的神圣之坡，終于又親眼目睹了這“東方情人節(jié)”男女對歌的奇妙情景：在山上的草地上、小樹下，四五個或五六個男子，圍坐或圍站著，他們中間有兩三把或四五把撐開的花傘，那花傘下就是美麗而略帶羞澀的水族姑娘(或婦女)，那動聽的水歌歌聲就是從這花傘下和花傘旁交替?zhèn)鞒鰜淼摹８杪暬旌现疾菖c綠樹的清香，裊裊向四周飄散。一會兒是洪亮雄渾卻又溫情脈脈的男歌聲——“喲——嘻喲——哥常想你，茶飯不思人變瘦……”，一會兒是清脆悅耳卻又矜持自謙的女歌聲——“喲——嘻喲——妹我人笨，不會繡花文化少……”，兩種歌聲交替輪換著，似在一問一答，相互應(yīng)和。無論男女，那歌聲總是如傾似訴，溫溫綿綿，卻又不乏婉轉(zhuǎn)清亮。那是兩個人(或兩方)用心在交談，用聲音在愛慕啊!整個小山(卯坡)上，草樹蔥綠，對歌的人這里一群，那里一簇，各色花傘點綴其間，男女歌聲此起彼伏，加之閑散游客穿梭來往，構(gòu)成了一幅絢麗、靈動而神圣的卯坡畫卷。

傍晚時分，西陽漸沉。卯坡上的人開始顯得稀少。已經(jīng)戲游與對唱數(shù)小時的水族青年男女們，雖意猶未盡，卻也只好依依惜別、各自返程歸家了。而那些在對歌中已“談”得特別契合投機(jī)、彼此心生濃濃愛意的，則成雙成對而歸。一路上，又是花傘項頂，人流逶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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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水歌年年有，待到明年今日時，又聞水歌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