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可以拯救我？

夢是暖的，醒來還在笑，笑是甜的。如此刻我手里這杯桂花飲。說桂花水，直白了些；說桂花露，矯情了些；說桂花醴，酸了些；說桂花茶，委實的沒有茶。笑笑，還是稱桂花飲。味淡清爽，卻可以感受整個滿覺隴馥郁的芬芳。人浸淫其中，如在奶香氤氳的襁褓；又如脫胎換骨般神清骨醉，飄飄欲仙。窗外，天是灰的，云是蒼的。
9月8日，上班，正陶然忘機于古琴的別樣山水里，手機驀地一聲，《寒山僧蹤》踏響了山徑，輕扣山門。“一定是女兒的作業(yè)到了！”緩緩拿過手機，止了寒山的腳步，瞄了一眼，正欲放回手機座，咦？好像，是，豆豆爸爸的......商量中秋接豆豆的事？好像早了點兒吧？猶疑著收回手機，按鍵：“教師節(jié)快樂！中秋節(jié)快樂！”兩年多來第一次，他知道這個節(jié)日于我的意義。頗訝異！不由笑笑，回：“謝謝！快樂每日！”兩年來的節(jié)日女兒大都和他一起過。偶爾我也會在給父母打電話時猶疑了猶疑，提電話前調(diào)整了又調(diào)整。爸還好，媽卻總是一聽到我一個人在家聲音就低了下去。我總是說：“他也難得回昆明一次，難得見一次。什么節(jié)日不都是日子？我?guī)е袝r候也累，剛好給我清靜清靜。我一個人收收家，寫寫字，看看書，挺好的。她在家我心都靜不下來！媽媽、媽媽像叫魂兒一樣。你也知道我在家的時候就喜歡靜?！眿屧陔娫捘穷^應著：“嗯！嗯！好！那就好！自己做點兒好吃的！”知道她放下電話還是會不好過，可每次也只能這樣勸說。知道自己忤逆不孝，也只能盡力讓他們寬心、面對。今年大概又要如此了，我已經(jīng)計劃好了她不在家要完成的事，也不用再猶疑調(diào)整了。他卻在接女兒之前跟我商量，因為第二天女兒要上課，說要送女兒回來跟我一起過中秋。我仍舊是：“好的，隨你！”雖然已是陌路天涯，心里還是歡喜的。
9日。女兒因教師節(jié)放假一天，跟我上班。下班時和靜一起帶女兒去坐公交車，良久不見，遂計劃步行。大概要走一個小時，靜頗擔心：“豆豆，你行嗎？”“沒問題！??！”響亮的回答逗笑了我和靜。三個人邊說邊走，女兒自然是主角，我和靜配合默契一唱一和地教育女兒。本想去街那邊的面包店買袋面包，看著車流不息，罷了。這兩個閃念卻滿足了我一直以來的夙愿。剛剛步行過了海源北路和黃土坡立交橋的十字路口，抬眼遠望，心霎時一顫：“這么巧？這次一定要看見我?。∥抑灰憧次乙谎?！就一眼！”這是從第一次遇見就渴望的。二三十米外，鮮紅的T恤衫，蒼皤的頭發(fā)，稍歪向左手邊的身形。那身形就是隔著百米我也不會認錯，因為那面容是我渴望一次次遇見，一次次溫暖?！岸苟?，想看見媽媽奶奶年輕時的樣子嗎？”多次跟靜提過，靜問：“這么巧？遇見了？在哪兒？”“抬頭往前看！”“那個紅色的T恤？”“嗯！”“好鮮艷哦！”老人一個人迎著我們慢悠悠緩步踱來，閑看著路邊的綠蘿綠草綠樹，時而低頭時而仰首。我不知女兒和靜在看什么，看到了什么。我滿心地笑一如當年面對著她。那是我熟悉的眼睛，那是我熟悉的容顏，那是我熟悉的白發(fā)，那是我熟悉的味道，溫暖而安和，親切而醇厚，是這樣的撲面而來擁我入圍。她終于抬頭看見我了！她看了我一眼，看到了我滿心的笑。微微有些詫異間，錯肩而過。三步，回頭，仍舊笑。她也在回頭，仍舊看著我有些詫異。十步，再回頭，仍舊笑。她也在回頭。還能看清我的笑嗎？你笑了嗎？也許你永遠都不知道你給我的溫暖，也許你永遠都不知道我為何這樣滿心地笑。前幾天的遇見我就希望你可以看我一眼，看見我滿心的笑為你而燦爛，一如當年。可那天那時你在看身邊帥帥的爺爺，我還猜測你們大概約好要找一下青春的記憶，你的鮮紅的T恤，好可愛！爺爺洗得發(fā)白的襯衫，好帥！只是奶奶不會穿這樣的衣服，大家閨秀的她一定會掩著嘴癡癡笑著說：“你個小兔子閨女！我都一個老婆子了，怎么穿得出去？還不被人笑話成老妖精了？！”耳邊傳來靜的感慨：“好慈眉善目??！”被這樣的暖包圍著，低頭不知走了多遠，不知是誰先說話了，已經(jīng)換了話題。心是歡喜的。
夜靜了，窗外的工地停止了喧囂轟鳴。好友燕子打電話過來，說有鮮花一束要送過來，推辭不過，下樓出了小區(qū)去接。燕子也戴眼鏡兒，又剛剛學會騎電單車，一壁擔心一壁在二環(huán)路邊等待，看著人來車往，燈火喧喧，月亮還未圓。不多時，燕子帶來一大束紅玫瑰，鮮艷欲滴的顏色，華衣貴裳，不由爭辯地褫奪了香氣。抱回家插在玻璃瓶里，陋室瞬時蓬蓽生輝。心是歡喜的。
10日，教師節(jié)了，南方北方大的小的，孩子們都還記得我這個逃崗的老師，樸質(zhì)無華的問候和祝福告訴我：老師，你還在我的記憶里！心是歡喜的。
今年冬天的星期六是幸福的，可以不必在路邊的梧桐樹下讀書等女兒。有幾次讀完從書里走出來才發(fā)覺好冷，可心是那么暖，于是感冒了 。今年的冬天可以守著一缸魚讀書，缸里還有一棵玉般瑩潤葉子的水草?？梢月犞暹h幽微的音樂讀書，可以走進書里不必擔心風和雨來調(diào)皮搗亂。時間剛剛好，送完女兒，就可以去上課；及至女兒下課，書法老師這學期調(diào)整，這個教學點還有一節(jié)課，她可以不必露天等我。女兒從杭州回來說有志向了——中國美院，我說：“好??！等你考上美院，媽媽就把這些家當賣了。我們?nèi)プ龊贾萑耍恐芏寂銒寢屓ゾ畔咦?！”及至去接，女兒還在細細為自己的工筆畫著色，已經(jīng)下課半個多小時了。位置剛剛好，騎車、坐公交車都方便；老師剛剛好，攻中醫(yī)，通音律，習書法，后生可畏！夫子云：“三人行必有我?guī)?！”絕非誑語；心情剛剛好，遠離了鳧趨雀躍的年齡，也泊然了疾風驟雨后的心神；恰恰喜歡做學生，喜歡聽那些久遠了的歷史和老師眼里我殷羨的風景?；⑵W鵡羅蘭要做媽媽了，合歡花靜靜生長著，蘭草愈發(fā)青碧可人。心是歡喜的。
11日，夢是暖的，醒來還在笑，笑是甜的。似那滿壺曼舞的桂花，淡金色的花瓣緩緩舒逸，一縷縷淡淡的香氣回旋繞梁。誰可以拯救我？無藥可救的笑和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