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依稀是故園（組章）

文/崔艷梅

一、通肯河的源頭

我的家鄉(xiāng)拜泉縣雙陽河一分場，位于拜泉縣東北部，處于拜泉克東兩縣交界地帶。場區(qū)建在平緩的坡上，北、東、南三面被莽莽蒼蒼的森林所環(huán)繞。森林連綿不斷，向東北方向延伸，一直伸向遙遠的小興安嶺。場區(qū)前面約兩華里處橫亙著一條寬闊的山谷，谷底有一條季節(jié)河，這就是通肯河的源頭。通肯河是拜泉境內(nèi)為數(shù)不多的幾條河流之一。

這汨汨的水流曾經(jīng)是我生命的源泉。早春，放學(xué)歸來，步行十幾華里的我們口干舌燥，行至這彎清澈的春水邊，俯下身椈起一捧送進嘴里，口內(nèi)立即滋潤清爽。那沁人心脾的甘甜，至今讓我回味不盡。

雨水充沛的夏季，河水像一條玉帶從綠樹碧草間穿過，攜帶映在水中的藍天白云，向東流去。河兩岸土地肥沃，芳草萋萋。顏色各異，花枝清秀的野花點綴在綠草中間，偶爾還有美麗的蝴蝶扇動著迷人的翅膀在花叢中飛舞。

這水草肥美的河畔，回旋著一曲悠揚的牧歌。

遠處雪白的羊群緩緩地向這邊蠕動，這是一群高腿的小尾寒羊，它們伸動著修長的脖頸，你追我趕地吃著草。不時地有“咩咩”的羊叫聲回響在草地上空，這是母羊召喚在羊群外面撒歡兒的孩子，那毛絨絨的小羊羔嫩聲嫩氣地答應(yīng)著，歡蹦亂跳地奔向羊群里的母親。近處幾頭黑白花老牛懶洋洋地挪動著腳步，嘴卻飛快地把一撮撮青草攬進去，然后從它寬大的嘴巴里傳出悶聲悶氣的咀嚼聲，它們吃得那么香甜，就像在品嘗珍饈美味。

西天邊燃起燦爛的晚霞，太陽走到樹梢上。牛羊們吃飽了，聚到河邊痛飲，喝足了水，它們哪也不想去了，準(zhǔn)備美美的歇息。這時躲在森林里的牧人走過來，搖著手里的皮鞭，驅(qū)趕它們踏上歸家的土路。牛羊被夕陽拉得長長的影子，在路邊的莊稼苗上晃動，又隨著夕陽的沉沒漸漸地消失。牛欄里面一聲雄渾低沉的“哞”——是這曲牧歌的最后一個音符。

二、闊葉林

環(huán)繞在家鄉(xiāng)的森林分布在此起彼伏的山坡上，分為闊葉林與針葉林。

無邊無際的闊葉林是一座巨大的溫帶植物園，在這里幾乎能找到溫帶闊葉樹的所有樹種：楊樹、樺樹、橡樹、椴樹、槐樹、槭樹、水曲柳，還有珍貴的黃菠蘿等等。這些參天的大樹庇護著矮小的榛樹等灌木，野葡萄、落豆秧等藤本科植物攀援著大大小小的樹干，伸展著茂盛的枝葉。樹下還伴生著品種繁多的草本植物，有綠色開花植物，還有蕨類植物和菌類植物。

樹梢微微泛青，樹枝上的葉包剛剛鼓起來，掩映在萬樹叢中的山梨樹獨領(lǐng)春色。一樹樹雪白的山梨花沐浴著和煦的春風(fēng)，在春風(fēng)中搖曳的花瓣冰清玉潔，讓人過目不忘刻骨銘心，因為那是世界上最圣潔最值得珍惜的白色。接著一樹樹粉紅的山丁子、山里紅也不甘示弱，把自己招展的花枝，呈現(xiàn)給充滿希望的春天。一個個含笑的花朵，搔首顧盼，竭盡全力地顯示自己的嫵媚。

無邊無際的闊葉林是天然的休閑娛樂城。驕陽似火的盛夏，走進郁郁蔥蔥的闊葉林，就像步入另外一個世界。綠色的森林隔絕了外面的炎熱與喧囂，在這里可以盡情地享受大自然恩賜的濃濃綠蔭和清新空氣，可以無拘無束地玩耍與休憩。采一把青草編成草環(huán)，再插上幾片寬大的樹葉，戴在頭上。然后支上相機，把這原始的頭飾和明媚的笑容，化作永恒的記憶定格在鏡頭里。走到高大的白樺樹下，揭一張銀白光滑的樹皮，鋪在膝頭，掏出鋼筆，用森林里的思緒，寫一首綠色的小詩。這別具一格的作品，誰都會加倍珍惜，或許還把它擺上書架，與那些中外名著放在一起。這綠色的世界讓人忘記憂愁煩惱，讓人心曠神怡。

無邊無際的闊葉林也是鳥的天堂。常年定居的有喜鵲、麻雀、烏鴉、貓頭鷹等等，夏季來休閑的候鳥不計其數(shù)，黃鸝、杜鵑、畫眉等知名鳥類都在這里聚會。清晨走進這鳥的天堂背靠著樹干粗壯的橡樹，看著一只只展著翼翅的精靈在你的頭頂上翻飛，耳畔回蕩著它們嘹亮的歌聲，心中無比舒暢。鳥的歌聲有的清脆響亮，有的低回婉轉(zhuǎn)；有的引吭高歌，有的纏纏綿綿、如泣如訴。每一只鳥都在盡情地展示自己的歌喉，千萬個歌喉匯成一支讓人陶醉的鳥類交響曲。耳朵聽眼睛搜尋著那些熟悉的身影，身材小巧，短尾巴鳴聲悅耳的是百靈鳥，披一身黃艷艷春裝的是黃鸝，還有身長體大寬尾巴的杜鵑……它們或者幾只比翼齊飛，或者一只孤行，從這邊的樹冠上起飛，又到那邊的樹梢上落腳。

天高云淡，一隊隊南歸的大雁踏上遙遠的航程。秋天的森林雖然韶華已逝，卻也絢麗多彩。無邊無際的闊葉林換上了黃色的秋裝，那是多層次的具有立體感的黃色，深黃、淺黃、黃中泛綠，有的黃中還泛著潮紅，就像少女羞澀的臉。夾雜在中間的一片片樟子松像鑲嵌在里面的綠寶石，碧綠而蒼翠。森林邊上，一樹樹搖著紅葉的槭樹笑迎著涼爽的秋風(fēng)。

飄飛著秋葉的樹冠已不像夏天那樣遮天蔽日，陽光輕快地走進來，伴著我在林中漫步。引領(lǐng)過春色的山梨樹、山丁子樹、山里紅樹現(xiàn)在碩果累累。走著走著一股誘人的果香迎面撲來，循著果香找，一棵果滿枝頭的山梨樹靜靜的站在你面前，又圓又大的山梨壓彎了枝頭。山梨黃盈盈水靈靈的臉上涂了一抹粉紅色的胭脂，樣子十分可愛。再往前走，又不得不駐足，成熟的山丁子、山里紅仰著紅燦燦的臉在枝頭上向我微笑。山梨、山丁子、山里紅都是色香味俱佳的野果，是家鄉(xiāng)的森林奉獻給人們的美味。

繼續(xù)在森林中徜徉，又看到各種各樣的果實。高大的橡樹把果實灑在自己腳下；矮小的榛樹把果實用頭巾包著，頂在頭上；槐樹肯定是把豆秧嫁接在自己的枝上，它的果實是成串的豆莢……

秋天的森林展示著成熟，展示著豐收，展示著大自然無窮的魅力。

三、針葉林

針葉林包括樟子松和落葉松。隆冬，白茫茫的雪野上有一處處讓人賞心悅目的亮點，那就是灰色闊葉林里夾雜著的一片片蒼翠碧綠的樟子松。在這寒風(fēng)凜冽萬物蕭條的季節(jié)，它們不畏嚴(yán)寒迎風(fēng)斗雪傲然挺立，透露著勃勃生機。走進樟子松林，踏著沒膝深的積雪，置身于一棵棵挺拔筆直、直插云霄的樟子松中間，仿佛身邊的不是樹，而是一個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功勛卓著的英雄，在他們面前，感到自己是那么渺小。

初夏的落葉松林是一個寬闊的大禮堂，整齊而蔥綠的樹冠是大禮堂的頂蓋，腳下厚厚的落葉是鋪在大禮堂地面上松軟的地毯。這天然的大禮堂幾乎沒有擾人的灌木和雜草，顯得寂寥而空闊。緊貼著地面，從厚厚的松葉下面鉆出的野草莓秧一片連著一片。正值野草莓成熟的季節(jié)，走進落葉松林，濃郁的野草莓香味彌漫在周圍。禁不住那香味的誘惑，不由自主地蹲下身，把手伸向一片連著一片的野草莓秧。

野草莓開白色小花，傘狀花序，果實也成傘狀，一枝上有幾個果實，成熟的果實心形紅色，外面包著一層黃色的軟刺。

那時還沒有實行雙休日，周六照常上班，下午學(xué)生休息，老師業(yè)務(wù)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結(jié)束全體老師去落葉松林里野餐，主食餅干，菜只有兩樣，花生米和野草莓。鋪開報紙當(dāng)桌子，花生米放在中間，把剛剛采來的一束束野草莓?dāng)[在四周。折些樹枝剝掉樹皮，再截成長度相等的小段當(dāng)筷子，大家圍著桌子席地而坐。男老師喝白酒，他們呷一小口酒再摘一粒野草莓放進嘴里，真想象不出酸甜的野草莓和辛辣的白酒摻在一起是什么滋味，他們卻津津樂道，樣子十分愜意。我們兩個女的喝香檳，其實一瓶香檳沒喝幾口，光顧著吃野草莓了。

一邊吃著喝著，一邊談?wù)搶W(xué)校里的軼聞趣事，興致高時還加上幾句唐詩宋詞。在大自然的懷抱里享用著簡陋而又別具風(fēng)味的野餐，那種情調(diào)，那種氣氛真是蓋世難覓。

當(dāng)年野餐的地點還能找到，已經(jīng)長高了的樹木顯得有些疏遠了，依地而生的野草莓秧仍然一片連著一片遍地都是。

四、林間空地

林間空地就像一個鋪著綠色地毯的大舞臺，五彩繽紛，形態(tài)各異的野花你方唱罷我登場，從早春一直開到深秋。

地上的青草剛從土里露出個小芽，就有一種我們當(dāng)?shù)胤Q作火柴頭花的小花，露出燦爛的笑臉。一叢叢毛茸茸的長卵形葉片中間，抽出一根直立的小莖，莖的頂端一朵朵粉色的小花組成一個傘狀花序，那綻放成一團的艷麗花朵，給這寧靜的林間空地帶來了春的信息。接著是野鴨子花，馬蘭花，金燦燦的黃花菜，還有夏季盛開的白色老鴰花，紫色的龍膽草等。

端午節(jié)前后開放的芍藥和百合是這個舞臺上最漂亮的兩位佳麗。芍藥花植株高大，茂盛的泛著光澤的綠葉間生發(fā)出幾枝乃至十幾枝雪白的花朵，這些大朵的芍藥花就像一群簇擁在一起飄著綠色衣群的姑娘，風(fēng)姿綽約，楚楚動人。百合花直立的獨莖上擎著一枚嫣紅的花朵，紅色花瓣上散布著細小的黑色斑點，六片花瓣整齊而均勻地向外翻卷，帶著柱頭的花蕊俏皮地佇立于花瓣中央。有的一根獨莖上能開出好幾朵花，據(jù)說花朵的個數(shù)是花齡的標(biāo)志，花齡為一年的開一朵，兩年的開兩朵，依此類推。

林間空地邊緣，叢生的灌木野刺玫花團錦簇，芬芳四溢。野刺玫的花朵明麗而鮮艷，粉色的花瓣中間點著黃色的花蕊。盛開的野刺玫花朵間散發(fā)著醉人的幽香。讓人忍不住伸手想摘一朵，，可是還沒等手觸到花朵，卻被密布在莖上的硬刺扎了手。雖然目光依依不舍地在花朵上留連，手卻再也不敢莽撞。

林間空地也是我們學(xué)校慶祝六·一兒童節(jié)舉行活動的地方。蔚藍的天空下，一支彩旗飄揚歌聲陣陣的隊伍向森林里挺進。隊伍在林間空地上停下，插好旗子，學(xué)生在原來隊伍的基礎(chǔ)上圍成圓圈。今天學(xué)生們衣著整潔，脖子上鮮艷的紅領(lǐng)巾映著一張張?zhí)煺鏍€漫的笑臉，男生的臉、脖子和手都洗得干干凈凈，女生的小辮上用彩色綢子打著蝴蝶結(jié)。

校長簡短地致詞后宣布活動開始。第一項活動是舉行少先隊員的入隊儀式。第二項活動是學(xué)生們期盼了一年的——找寶。所謂的“寶”就是獻給學(xué)生們的節(jié)日禮物。校長組織學(xué)生在原地唱歌講故事，我們幾個老師去藏寶。我們拿著寫有禮物名稱的紙條分頭向周圍的森林走去，每個人走的路線都不是直的，紙條有的放在大樹的根部，有的夾在樹杈上。有時遇到一叢草或一堆干樹葉，就把紙條埋在里面，只露出個小尖尖。

我們藏完了，校長一聲令下，找寶開始。學(xué)生們像一群歡快的小鳥奔向森林，森林里到處飄蕩著他們歡快的笑聲。有的找到幾個紙條早早地就回來，聚在老師身邊等著領(lǐng)禮物；也有一個沒找到的，直到聽見集合的哨聲才不情愿地往回走。不過他們的臉上沒有一點灰心喪氣的表情，因為按照慣例他們將得到幾塊水果糖。甜蜜的笑容洋溢在每個學(xué)生的臉上，我們被這歡樂的氣氛包圍著，心情無比快樂。

五、地下工程

我們場的場部坐落在場區(qū)南面，每天一出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用白灰書寫在場部辦公室后墻上的七個大字“備戰(zhàn)備荒為人民”。剛剛讀小學(xué)的我們沒有正式課本，課堂上老師授課的內(nèi)容主要是毛主席語錄和一些標(biāo)語口號。這七個字老師在學(xué)校里教過，所以印象深，一看見這七個字就默誦一遍，有時甚至念出聲來。

我們小時候把青菇娘外面的薄皮剝下，在菇娘蒂的部位捅個小洞，擠出籽，放在嘴里咬響。隨著上牙下牙的一起一落，好聽的聲音從我們嘴里傳出來，大家比賽著咬，用門牙咬，用大牙咬，有的同時能咬兩個。下午放學(xué)，把書包掛在墻上，就去后園子摘菇娘。腿還沒邁進籬笆門，就傻了眼，菇娘地挖了一個長方形大坑，拔下來的菇娘秧堆在一邊，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跑回來問母親，母親告訴我：那是挖防空洞，你爸一晌午沒歇著，還得兩個晌午才能挖完，家家都挖。為那片菇娘我暗自抱怨父親好多天，家家都挖，可人家的孩子照樣咬菇娘，誰家也沒把防空洞挖在菇娘地上。

不久，一輛輛滿載砂石水泥等建筑材料的大卡車駛進我們那個偏僻的小場。先是在場子?xùn)|面建起一幢幢寬敞明亮的紅磚房，接著又用一方紅色的磚墻把這些房子圍住。父親告訴我，那是生產(chǎn)梯恩梯**的小型化工廠。接著又把場子?xùn)|南面的高坡豎直向下切出一塊向北的平面，然后從這個平面往里挖地掏土，掘成一個大洞。把挖出來的土運到一邊，再把從城里運來的建筑材料卸在洞口。我跟小伙伴們?nèi)タ礋狒[，有大人把我們攔住，不讓往跟前走。越是這樣越覺得好奇，就在附近玩耍，遠遠地看著人們從那個洞口進進出出，忙個不停。我們揀車上掉下來的石頭子，跑到洞的上方采蒿草叢里的打碗花（野生的牽牛花），捕嗡嗡叫的小蜜蜂。

幾個月后工程結(jié)束，上面和左右跟原來的山坡沒有什么兩樣，只在向北的切面處留下一個拱形的洞口，洞口用大鐵門封得嚴(yán)嚴(yán)實實。聽大人們說那個洞里面建了三間房，等戰(zhàn)爭爆發(fā)的時候，全縣的總指揮部就設(shè)在里面。一年以后化工廠在場子?xùn)|北面的坡上，與大洞相對的位置，又修了兩個洞口向南的小洞，做**庫。也有人說，等敵人的飛機來了，大家就往那里面躲。

曾經(jīng)火了一陣的化工廠早已倒閉，生產(chǎn)的**沒能成為用于戰(zhàn)爭的武器，在那兩個地下**庫里積壓多年之后賣給阿城玉泉山的采石場。當(dāng)年倍受矚目的地下工程經(jīng)歷三十幾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成為歷史遺跡存留下來，是家鄉(xiāng)獨具特色的一道風(fēng)景。

六、梅花鹿

家鄉(xiāng)周圍的森林里活躍著一群身姿俊俏，伶俐可愛的梅花鹿。

七十年代中期我們場在場區(qū)北面的森林邊建起一排紅墻白瓦的鹿舍，鹿舍座北向南，背靠在枝繁葉茂的森林。鹿舍前面有寬闊的活動場地，場地四周的木柵攔有三、四米高。

初冬一輛蒙著帆布的大卡車運來一批種鹿。人們掀去帆布，把帶著鐵欄桿的車箱打開一面。抬來木板，木板一端搭在車箱上，另一端著地，搭成斜梯，把鹿從斜梯上往下趕。我跟大人們一起隔著木柵欄看鹿。

新來乍到的鹿站成一片，彼此之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它們怯生生地立著，耳朵高高豎起，眼睛機警地注視著我們。邊上的幾只大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受過培訓(xùn)的養(yǎng)鹿員告訴大家，那是公鹿。它們身材高大魁梧，挺拔而健壯的四肢穩(wěn)穩(wěn)地落在地上，頭高高昂起。修長而圓潤的脖頸，使它們顯得英俊而瀟灑。中間幾只胖乎乎的幼鹿，要不是身上裹著灰褐色帶白斑點的皮毛，人們都得誤認它們是誰家的小羊羔。其余的二十幾只母鹿身姿俏麗，面目和善安詳。好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鹿，特別是那些上年紀(jì)的老人，眼睛看著鹿，嘴里連連說，梅花鹿！梅花鹿！

鹿群由小到大，最多的時候達到七八十只。十幾年以后，由于管理、種群退化傳染性疾病等原因，只剩下十余只奄奄一息的病殘鹿，與其等著自然死亡種群滅絕，還不如把他們放歸山林，或許還能掙扎出一條生路。場里決定把它們放生。

這十余只鹿把遮風(fēng)避雨，飼料豐富的森林當(dāng)做自己的家園，在這里休養(yǎng)生息繁殖后代。又是十年過去，到了九十年代中期，出沒在森林里的野生梅花鹿已經(jīng)成群結(jié)隊。此后野生梅花鹿的數(shù)量逐年增多現(xiàn)在數(shù)量在幾十只的種群就有好幾個。密密層層的叢林深處，碧草如茵的林間空地，森林周圍廣闊無邊的農(nóng)田里，到處閃現(xiàn)著野生梅花鹿俏麗的身姿。

這些野生梅花鹿自我保護意識極強，它們總是集體行動，幾只或者幾十只結(jié)伴而行，很少獨來獨往。休憩的時候成群而臥，老弱在中間，公鹿及健壯的母鹿在邊上，而且一律頭朝外。它們的聽覺視覺都十分靈敏，稍有風(fēng)吹草動，立即躍起。一旦有人注意它們，它們立刻就會察覺，機警地注視著你，人進它退，總是和人保持著幾十米的距離，人們想出很多辦法都很難和它接近。因此鹿茸無法采摘，只能自然脫落。森林周邊有不少人揀到過已經(jīng)角質(zhì)的鹿茸，我弟弟也揀到一枝，給我送來，我覺得非常珍貴，把它放在立柜的櫥窗里。

說來也怪，你主動接近，它們卻躲得很遠，你沒有閑暇留意它們的時候，它們不聲不響地看著你。丈夫回家，趕上弟弟播種幫了會兒忙，公鹿、母鹿及幼鹿共六只，像一個家庭似的悠閑地站在森林邊看弟弟他倆在田間忙碌。頭上高聳著鹿角的大公鹿在妻子兒女面前態(tài)度謙和，身上找不到一點專橫跋扈的家長派頭。播種結(jié)束，弟弟他倆開著小四輪拖拉機離開，從鹿的身旁經(jīng)過，丈夫按了幾聲喇叭，算是跟它們打個招呼。它們沒有躲，友好地站在那兒，距離非常近，也就五、六米遠，甚至往前跨一步就能摸到他們。

初夏，一群梅花鹿在清可見底的溪水邊嬉戲。褪去了御寒絨毛的鹿兒們毛色油潤光亮，褐黃色的皮毛上印著一朵朵雪白的梅花。大腹便便的母鹿挺著高傲的胸脯，為自己能夠履行生兒育女的神圣職責(zé)而自豪。最漂亮的是公鹿，它們頭上一對粗大的樹枝一樣的鹿角高高聳立，高高聳立的鹿角不僅使他們的身軀顯得更加高大，而且給他們雄健的體魄增添了迷人的魅力。它們在溪水邊來回地踱著步子欣賞自己映在水中的倒影。

雪地上的梅花鹿別有一番風(fēng)采。一群鹿踏著厚厚的積雪從林間空地上款款地走過，公鹿的頭上仍然高聳著粗大的樹枝一樣的鹿角，它們昂首闊步遙遙領(lǐng)先，其余的鹿由小到大順次排開，緊跟在它們身后。仿佛有人專門給它們整理過隊形，結(jié)構(gòu)非常協(xié)調(diào)。它們步伐整齊而富有節(jié)奏就像一群走在T型臺上的模特。它們的皮毛柔順而整潔渾身上下一塵不染，在皚皚白雪的映襯下，個個神清氣爽精神抖擻。一只貪玩的幼鹿看見旁邊有隆起的雪包，停下來用蹄子扒，掉了隊。前面鹿群里傳來幾聲清脆的鹿鳴，小家伙甩開靈巧的小腿，飛跑著追上去。鹿群漸漸地遠去，隱沒在灰色的樹叢中，只有一聲聲鹿鳴在寂靜的森林上空回蕩。

這呦呦鹿鳴給家鄉(xiāng)的森林帶來了靈氣，近幾年野生梅花鹿的倩影多次出現(xiàn)在電視里報紙上。據(jù)說市里縣里還準(zhǔn)備在這些鹿身上做文章，搞生態(tài)旅游開發(fā)。但愿我那閉塞的家鄉(xiāng)，借助梅花鹿的靈氣興旺發(fā)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