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花
母親的花 作者:一葦凌塵 一進家門,絳紅色和藕荷色的小菊花正一蓬蓬地怒放。這些菊花在母親家已經有些年月,每年春天都會一堆一堆地冒出來。秋天的時候,便開到爛漫。有一年冬雪來的早一些,它們頂著簇簇白雪依舊鮮亮如初。 母親是一個愛花的人。 在我很小的時候,家里的瓦盆里或是一個洋鐵皮罐子里就會開著幾朵粉丹丹的草蘭花或是半枝蓮。有一段時間,家里有好幾盆臭海棠。這種花有著特殊的氣味,但是花期很長。許多的小花湊在一起形成一個花球。冬天,在窗臺上也開。 母親說,生我的頭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南墻根開著一片麻桿花,通紅通紅的。醒來,她就知道是要生個女孩了。大了的我,聽了她的描述,就說,我是一個草命呢。她說,好養(yǎng)活,這就行。 母親的花都是好養(yǎng)活的,不金貴。雞冠子花,指甲花,迎春花,仙人球,月季花,金盞菊,鬼臉花,五星花,石竹花,一串紅……她種雞冠花,枝干粗壯,花冠碩大,能紅到下雪以后。后來,村子里到處可見這種雞冠花。嬸子大娘們跟母親要花種時,還可以得到養(yǎng)花經驗。 母親說她是水命,能生養(yǎng)花草??赡苁钦娴陌?,她掐一段玻璃海棠的枝條,它就長成了一盆。她撒一些種子,花就在地里成片地長,成片地開。就像那些菊花,母親嫌它們長得太多,都要鏟一些去。但是它們就是不厭其煩地每年長成一大堆,開出一大堆的花兒。 這幾年的正月里,一大盆迎春花會開成一個流金的大球,它被放在客廳最顯眼的地方。地上會有細碎的落花。每次看到,我都會想到“落英繽紛”這個詞語。有一年的三月,母親帶回幾只芍藥,插在一個大礦泉水瓶子里,家里華貴了好幾天。 小的時候,到了五月,母親就在我的小辮子上插上好幾朵石榴的謊花。我會一邊跳著皮筋一邊使勁地甩辮子。七月里,母親會用指甲花給我染指甲。搗爛的指甲花里混了白帆,覆蓋在手指甲上,涼颼颼的麻。沒事干的時候我就反復看染好的指甲,覺著真是好看極了。臘月里,母親就用紅紙剪窗花給我玩。只是那么折幾下剪幾下,六個瓣的八個瓣的甚至是十二個瓣的花,便開在了我的手心里。我不服氣,上課時把練習紙疊了畫上花紋用刀子刻,可每一次展開都會讓我有些小小的泄氣,不如母親剪的好看。 母親會捏花。彩色的面團在她的手里搓一搓、揉一揉、壓一壓、剪一剪,就會變成各樣的花。大瓣的,小瓣的,單瓣的,重瓣的,圓瓣的,尖瓣的,一朵一朵地盛開在壽桃、喜餑餑、面魚、獅子等面食上。當這些面花一笸籮一笸籮地抬到眾人面前時,嘖嘖的贊嘆聲讓我腳底都軟彈彈的。 母親說,姥爺給她取得名字原是叫“娟”的。但是去上學的她告訴老師自己叫“花”。于是母親便有了一個很俗氣的學名。后來她的名字便成了“松嶺娘”。我小名叫松嶺。父親說要讓我做嶺上一棵松。其實,我就是墻根下的一棵麻桿花。母親的夢境是真的。 我給母親和父親拍照。鏡頭里,他們依偎著,笑著。我的心底卻慢慢洇開一大片的淚。他們的皺紋比院子里的菊花還多。 二十歲,我外出上學。母親就在窗臺上擺了兩盆花,開得很大,金燦燦的,只是我們都不知道它們叫什么。那是母親花錢買的。印象中的唯一一次。 母親說,看見花就像看到閨女了。 (責任編輯:副主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