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態(tài)
文/錢國宏 我二叔年輕時當過兵,練就了一副鋼筋鐵骨。他一巴掌能把我打出一溜跟頭去,末了還說“沒咋使勁”。二叔在村東開了片瓜園,并且搭起了窩棚。 那年的暑假我和二叔去瓜園看瓜。那個年月農(nóng)村錢實、錢緊,誰舍得花錢去買瓜?不花錢吃瓜多美——那就偷瓜吧!這樣一來,二叔肩上的任務(wù)就重了。記得那天中午還是響晴薄日的,孰料午后便變了天,烏云襲來,風(fēng)雨大作。這種天氣是偷瓜的黃金時段。 二叔沒有進棚,他站在風(fēng)雨中目光炯炯地巡視著被風(fēng)吹來擺去、哆嗦不止的瓜地。二叔不進棚,我也不好意思進棚,便弓起了腰,裹緊了衣服,瑟瑟地站在瓜地中央,如同風(fēng)雨中搖擺不定、飄來簸去的瓜秧。 二叔回頭瞥了我一眼,說:“你越弓腰,身上就越冷;你挺起胸,隨意讓風(fēng)吹,嘗嘗是啥感覺?” 我照二叔的話去做了。真怪,突然這么一挺胸、一咬牙,這冷風(fēng)凄雨似乎減弱了許多,身上居然還有了一絲暖意!過了一會兒,風(fēng)停了,雨住了,陽光又普照大地。 二叔摘了幾個甜瓜犒勞我。瓜自然很甜,現(xiàn)在回想起來早忘了啥滋味,可二叔當時說的一番話我卻記憶猶新——人生一世,哪能沒有風(fēng)風(fēng)雨雨。面對人生路上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你只要挺起胸膛,勇敢地迎擊它,堅守心中的陣地,不后退半步,你的心中就會有一種暖意巖漿般地奔涌、迸發(fā)! 那一刻,二叔讓我懂得了什么叫堅強。 鄉(xiāng)村的秋天是幅美麗的工筆畫,天地寥廓,云淡風(fēng)清。作物們都因努力而成熟了,被一雙雙繭手收進了倉庫和場院。田野里一片靜謐,高粱像一束束燃燒的火把,獵獵地烘烤著秋天的下午。 12歲的我在農(nóng)忙假里,與母親一道到秋天的田野里“拾秋”——秋收活兒擠,自然有疏漏的時候,遺落在壟間的豆枝子、谷穗子、玉米棒子,還有隱藏在金黃的衰草下面的棉桃……一件件,一宗宗,像散落于田間的珍珠,吸引著我和母親。 片刻之間,母親翻卷起來的圍裙中已是收獲累累了;而我,手里只有可憐的一把豆枝子?!澳愕脧澫卵フ?、去撿,不彎下腰,你啥也撿不著?!蹦赣H見我像猴子一樣在壟間跳來跳去,就在那邊說我。 當時,我只是按照母親的話去做了,果然收獲頗豐。數(shù)十年后,我才覺得那句話真是比“拾秋”還有意義。那個秋天連同母親那句話,永遠地定格在我的記憶底片上,再難磨去。 只有彎下腰,你才能發(fā)現(xiàn)壟間的谷粒;只有彎下腰,你才能親近土地;只有彎下腰,你才能撿到夢寐以求、但卻久尋不見的心愛之物。 收獲與否,有時僅僅在于你的生活態(tài)度。由是,我也就明白了:為什么古今中外那么多的名流雅士,無一例外都崇尚一種美德——謙虛。 上小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有一次我跟父親去外屯的嬸子家串門。 路上經(jīng)過一片林子。林子很密,地上鋪滿了厚厚的落葉。我正低頭走著,猛然發(fā)現(xiàn)樹葉堆中,竟然有一小堆蘑菇!我跑過去,用帽兜裝起了這份意外收獲。 雨后林子里常會有蘑菇,于是,我開始邊走邊留意地面的樹葉。漸漸地,我和父親拉開了距離。父親回頭,大聲喊我:“快點兒,你嬸嬸家等咱去收秋哩!”我趕上來,邀功似的把帽兜里的蘑菇往父親面前一遞:“看,蘑菇!”父親看也沒看就說:“走路時要抬頭往前看,別凈往地上瞅,走路就是走路!”說完,又大步流星地向前奔去。 我想了想,猛地扔了帽兜里的蘑菇,追了上去。 若干年后,我還咀嚼父親當年不經(jīng)意間說過的一句話:“抬起頭,往前看,走路就是走路!”是啊,人生旅途中可能有許許多多比蘑菇還要眼花繚亂的誘惑,可是你若是被這些小小的誘惑迷惑住,便失去了前進的方向,進而也就忘記了最終的目標;即使找到了方向,前進的速度也將大打折扣,實現(xiàn)最終目標的距離也會人為地拉大。 那次經(jīng)歷,我撿到了比蘑菇強一萬倍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