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言

　　1

　　媽，原諒我今年春節(jié)沒有回家。

　　幾乎每年春節(jié)我都會糾結(jié)到底回不回家。

　　因為有些話，我已經(jīng)聽了太多遍：

　　“你都多大了，還不趕緊結(jié)婚？”

　　“北京那么辛苦，在縣城里找個穩(wěn)定的工作不好么？”

　　“女孩子，就該早點嫁人，結(jié)婚生子！”

　　“你都多大了，隔壁家他閨女兒子都生了！現(xiàn)在不生，以后年紀(jì)大了怎么辦？”

　　你們的擔(dān)心，我都知道。

　　我更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希望我能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家庭，一個安穩(wěn)的人生。

　　當(dāng)時，我沒有辦法說服你們。

　　人最害怕的是不能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這一生，請原諒女兒一聲不吭地離你們而去。

　　如果你足夠幸運，年輕時候在巴黎居住過，那么此后你到哪里，巴黎都將一直跟著你。

　　這是海明威說的，大城市的氣質(zhì)會影響一個人的一生，我寫這封信，就是想告訴你們，我很幸運留在了北京，過上了自己喜歡的生活。

　　2

　　作家粥左羅說過一段話：

　　在有些地方，

　　三十歲不結(jié)婚，你就是異類。

　　結(jié)了婚不生孩子，你就是異類。

　　好好的事業(yè)單位不干，你就是異類。

　　你大學(xué)畢業(yè)后不考研，你也是異類。

　　你夏天穿超短裙，你是異類。

　　你身上有紋身，你也是異類。

　　但是，在這些地方，異類不多，為什么？

　　因為他們不允許異類存在啊。

　　你若是個異類，你就完蛋了，

　　人人都要挽救你，教育你，隨時隨地。

　　為了你好，他們要你變成跟他們一樣的人。

　　一個人教育你還好，

　　說不定你還能對抗一下，過過招兒。

　　但10個人100個人都要教育你時，

　　孤立無援的你，會徹底崩掉。

　　每次被教育后你可能都要經(jīng)歷一個，

　　漫長得像一生一世的難眠之夜。

　　嘿，如果你是異類，去北上廣吧。

　　這里的人都很忙，沒時間拯救你。

　　你唯一需要對抗的就是你自己。

　　別讓任何人，糟蹋了你的人生，

　　你的人生，要“毀”也要“毀”在自己手里。

　　3

　　2011年，我去了北京，一個人，那是我第一次離開老家。

　　那一年，紙媒還沒開始走下坡路，仗著自己本科專業(yè)對口，也算是重點大學(xué)的畢業(yè)生，我成了旅游雜志的助理記者。

　　一開始一個月只有三千塊錢，每天穿著球鞋，套上個外套出門，跟著老記者東北西跑。見客戶、做采訪，每天累到回到出租屋倒頭就能睡著，我在夢中也時常想起你們做的飯。

　　那年過生日，我和老鄉(xiāng)擠在那張一米五的小床上，她說，你生日有什么愿望啊？我說愿望不大，有個能讓自己隨便翻身的一米八大床。

　　我問她為什么來北京？

　　她說來見見世面，王家衛(wèi)說見世面就是要見天地見眾生。

　　她說，小時候?qū)W過一個成語“為富不仁”。但長大后才發(fā)現(xiàn)，很多有錢人都懂得很多，經(jīng)歷很豐富，做事兒很認(rèn)真，為人很寬厚、理性，比窮人更好相處。

　　我說，你現(xiàn)在只能和我這個窮人相處，明天還得一早去地鐵見眾生。

　　媽，你知道嗎，后來我才明白，對一個年輕姑娘什么最重要，就是眼界。

　　眼界就是不會花一個小時去為了幾塊錢討價還價，就是不會隨便對自己孩子說學(xué)這個沒用、學(xué)那個沒用，更是不會對一個女生說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我見過有人根本不愿意花時間在雞毛蒜皮的事情上計較，因為她覺得自己的時間更貴；

　　更見過很多看似沒用的東西恰恰是生活美感的來源，在雜志社那兩年，最大的見識就是見過、采訪過很多旅行達人。

　　媽，這些人的瀟灑人生讓我羨慕，我多想像她們一樣，擁有這種掌握自己命運的能力。

　　有個姐姐ELVA，當(dāng)年是知名雜志社旅游版的主編，30歲那年，居然辭職去美國讀研。

　　當(dāng)時周圍所有人說覺得她瘋了，可她說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真的想要什么。她說到了美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大齡學(xué)生。

　　在國內(nèi)，周圍的人都說：“你都30了，怎么還不結(jié)婚呢？”

　　等她去了國外，大家一聽30，都說：“你才30呀，還有很多事可以去做呢?！蹦阋詾槟闶瞧孑猓Y(jié)果你是最正常的。

　　她跟我說，千萬別因為年齡為人生設(shè)限，任何時候你都可以嘗試改變。

　　有個姑娘，研究生畢業(yè)，父母就催著她趕緊結(jié)婚生孩子，安排了無數(shù)次相親。

　　可她畢業(yè)以后選擇去非洲拍紀(jì)錄片，現(xiàn)在她會說四五種語言，還給我們看她在非洲跳舞的視頻。

　　看著她拉著非洲小孩，臉上涂滿部落涂鴉轉(zhuǎn)圈圈的樣子，她說她不想40歲的時候已經(jīng)跟老公沒話說，更不想60歲的時候在跳廣場舞，所以她想多看看這個世界。

　　還有個20歲女孩，邊在巴黎上學(xué)邊在甜品店打工，她整個人就像巴黎這個城市一樣慵懶。

　　她說第一天上班，老板就告訴她，就算打掃垃圾也要把自己穿得美，因為每天換衣服打扮，是對自己人生的尊重。她走的時候還送了我一只口紅，告訴我口紅是對抗這個世界的最好武器。

　　還有個姑娘，她喜歡搖滾，梳著臟辮唱著自己原創(chuàng)的歌，全國各地跟著樂團去表演。她有句歌詞里寫道，有些人25歲就已經(jīng)死了，而有些人，25歲才開始意識到什么叫生活。別人都覺得她老大不小不務(wù)正業(yè)，她說，只有在北京才能遇到同類。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感受到了她眼睛里的光。

　　是啊，這些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我在老家?guī)缀鯖]有遇見過。但在北京，我看到她們像一顆顆小小的火種，聚在了一起，成為了彼此的光。

　　媽媽，我真的見到了這個世界上的各種各樣的人生和活法，結(jié)婚生子只是眾多活法中的一種，并不是只有這一種啊。

　　我見過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在過著我想要的生活，我知道了還有很多很多女孩值得一切更好的東西，也可以選擇她們最喜歡的活法。

　　4

　　2013年，我離職了，我開始做兩件事：學(xué)英語和健身。

　　那時候帶我的老師說：

　　你是什么樣的人，就會吸引什么樣的人。多和那些優(yōu)秀的人在一起，她們的思想會潛移默化地影響你。

　　這些話，我直到現(xiàn)在都記得。

　　我在新公司月薪8000，我咬牙辦了四千塊錢的健身卡，報了三千塊錢的英語課。當(dāng)時你覺得我瘋了，我也沒解釋，因為我很清楚地知道一個年輕女孩如果有錢，最應(yīng)該投資的是自己，而不是首付。

　　你們總覺得一個女孩在外面工作太辛苦了，外面社會太功利現(xiàn)實了。是啊，北京確實很現(xiàn)實，可能在我們老家，有熟人有關(guān)系好辦事，北京沒有，北京講規(guī)則。

　　在北京，當(dāng)你不夠強大的時候，你想要一個小小的機會，No，沒有。但也是在北京，只要你足夠優(yōu)秀，你想要的一切都會來找你，現(xiàn)實功利的背后不就是承認(rèn)你的努力嗎？

　　說到這，我插一句啊，我其實也遇到過幾個男生，但是都不靠譜。

　　反而我現(xiàn)在把時間都放在工作上，遇到的男生越來越靠譜，因為月薪5000和月薪5萬遇到的人和愛情真的不太一樣。

　　所以我更不著急了，我想去看看當(dāng)我年薪百萬的時候遇到的男生又是什么樣，原諒你女兒的貪心吧。

　　5

　　媽，你還記得嗎？我上初中的時候，你們單位裁員，你被迫下崗。那時你跟姥姥和爸爸說，想要自己開個服裝店。

　　當(dāng)時她們都嘲笑你，快四十歲的人了還這么不切實際，開什么服裝店，不上班正好伺候孩子照顧家里。

　　我記得那晚你特別落寞，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第二天出來的時候你就真的只是成為了一個好媽媽。

　　老家的朋友們都經(jīng)常問我，北京這么辛苦，為什么不回來。我總是笑笑不答，但心里始終有一個詞不停閃爍：

　　“可能性”。

　　沒有人會嘲笑你的夢想，也沒有人強迫你必須活成什么樣。

　　我之前看到網(wǎng)上有人說去過100個以上的國家是種什么樣的體驗。有一個答案說得好：“懂得了這世界上沒有所謂天然正確和絕對政治正確，能夠接受別人有不同的三觀以及其衍生出來的思考方式?！?/p>

　　是啊，在這個充滿偏見、不理解的時代，能夠接受別人有不同的三觀，不同的活法，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我的好朋友作家孫晴悅留在這座城市的第一句感慨就是：

　　30＋的姑娘，有事業(yè)，有愛情，多姿多彩地生活著，還抱怨時間不夠用，還有太多精彩沒來得及去體驗的大有人在。

　　她們驕傲地活在商業(yè)社會以及她們想要的愛情里，和世俗想象的大齡剩女的慘淡現(xiàn)狀根本就是兩個世界。很多人其實并不知道在你現(xiàn)在生活的地方努力工作的爽感，那些你的計劃書被采納，那些你做出來的產(chǎn)品居然有幾千萬用戶，那些辛苦工作犒勞自己買買買的時刻，他們不懂。

　　今天的我，見過最好的，體驗過最差的，所以更珍惜眼前的。

　　6

　　親愛的媽媽，我知道你們會擔(dān)心我一個人沒辦法照顧自己，但其實我一直在不斷充實著自己，自己一個人照樣活得很精彩。

　　28歲那年，我特別忙，我去過了冰島，見過了極光。去過了肯尼亞，見過了動物大遷徙。在瑞士滑雪，在新西蘭蹦極，在古巴的老爺車?yán)锎笮ε恼?，在澳大利亞的黃金海岸邊，跟著和快和我一樣高的狗狗瘋狂奔跑。

　　幾年前我羨慕的那些人描述的生活，真真切切地變成了我的日常。

　　你們記不記得，我去年回家參加同學(xué)會，好多人都不太能理解我。

　　但是我理解，因為我以前也不理解這些人，后來當(dāng)我接觸的人形形色色，見過的世面越來越多，我慢慢覺得那些用iPhoneX的人沒有炫耀；那些拿著愛馬仕的人也沒有炫耀；那些開著保時捷的人也沒有炫耀。

　　媽媽，世界上各種各樣的偏見，它們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局限”。

　　親愛的媽媽，我知道你們會擔(dān)心我一個人沒辦法照顧自己，其實因為我見過好的，才更懂得照顧自己。我房間里的最貴的是我的床單和內(nèi)衣，我不會被商場打折促銷所吸引，因為貴的只有貴一個缺點，而便宜的只有便宜一個優(yōu)點。

　　越見過好的，就越想留住這些美好。

　　原來只有經(jīng)歷越多，才明白以前的偏見是多么的無知。我以前的眼界不夠，見識不多，就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這個世界有多精彩，一個經(jīng)歷越多的人，就越知道標(biāo)準(zhǔn)在哪里，也就越懂得怎么去生活。

　　媽媽，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段話：

　　“你走近過布達拉宮，見到最近的藍天和最白的哈達，就會對生死有不同的見解；

　　你從塞維利亞大教堂游歷過一圈，就不會以為失去一個前男友，就失去了整個世界；

　　你在華盛頓住上幾個月，就不會再有狹隘的反美情緒或者狂熱的西方崇拜；

　　一個真正見過世面的女人，品得出葡萄酒的身份和產(chǎn)地，看得出普洱茶的好壞和年份，說得出莫奈和梵高的區(qū)別。

　　所有的這些，不是為了在聊天的時候裝逼，而是為了在任何時候，都能夠從容不迫，不會過于大驚小怪——

　　不會因為一個幾萬塊錢的包被男人騙；

　　不會看到所有人都迷戀某位嘻哈明星就不加分辨地狂熱追隨；

　　不會因為一份不錯的收入就拋棄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7

　　前兩天我看到了剛來北京念大學(xué)的表妹，她問我衣服在哪里買的，我看著她的樣子就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我跟她說，不貴，以后你也可以買。

　　媽媽，今年我，30歲。

　　這些年你總問，在北京過得怎么樣，早幾年我可能還會含糊一下，今天我想很堅定地告訴你和爸爸，我在北京，我終于過上了想要的生活。我不再著急向你們證明我是誰，因為我知道，愛我的你們，終將會明白我是誰。

　　路上，我想了很多。這幾年，我似乎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與你們對抗，賭氣、爭吵、甚至決裂，你們理解不了我的“固執(zhí)”，我也不明白你們?yōu)槭裁催@樣“堅持”。

　　而在北京這個什么樣的人生都被包容的地方，我突然間覺得，我能理解你們，就像我理解和我想法不一樣的人一樣。

　　其實，本質(zhì)上我也許只是在和從前的自己，和那些不喜歡的過去對抗。

　　人有無數(shù)種活法，我心里想要的是獨立，自我和追求夢想，而你們想要的是安穩(wěn)，平和和結(jié)婚生子。我承認(rèn)那些平凡生活里的細(xì)碎美好，也懂你們?yōu)槲业膿?dān)憂，但我也希望你們能理解我的追求。

　　婚姻生活，也許真的很美好，我心底也會有向往，但是，現(xiàn)在的我，還是想有自己的事業(yè)，為自己的人生定義，我還想看看更大的世界。

　　我不著急，我希望你們也別著急。

　　我想，所謂的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就是既理解了世界上人與人的不同，又能堅持自己的初衷。所以我能理解你們。這是我第一次給你寫信，因為我發(fā)覺，人生可貴的事兒，是堅持自己的選擇，而人生最難的事兒，是理解與改變。

　　九年前的我，有勇氣邁出第一步去北京，今天的我，也應(yīng)該有勇氣和您心平氣和的說說話。

　　我理解你們對我的期待，但更希望你們看到我的成長。

　　媽，我在北京過得很好，未來也一定會更好，無論事業(yè)還是婚姻，你的女兒都會過得精彩，放心吧！

　　愛您的女兒，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