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在哪里
自小就喜歡軍人,喜歡那草綠色的軍裝軍帽,還有那閃閃的五星。那年代,若是能借個軍裝戴個軍帽拍張照片,真讓人羨慕極了。 如今老了,依舊對那些軍人們崇敬,喜歡他們的硬朗作風,喜歡他們的硬漢形象,甚至喜歡他們的那些霸道的嚴于律己和不折不扣的服從命令的那股勁。 說起軍人,我家二哥便是,所以他也是我眾多哥哥中,我所崇拜的一位,但是等我長大成人后發(fā)現(xiàn),他的性格和為人處事,不是我所喜歡的。 小時候出生在中街路,馬路二邊都有我家的房子,小的房子是門面房,做著生意,大的房子在馬路對面,有幾百平方米,這些房子都是父親一手砌成的。房間有不少,還有百十來平米的大院子,養(yǎng)了二只鵝,用來看門守院。鵝的食量很大,所以食缸也大,與大人的飯碗差不離。 69年下半年的某一天,父親與二哥吵架,吵得很兇。當時我還小,不知道他們在吵什么,父親讓我將鵝食缸端來,我一路小跑,然后將鵝食缸遞給父親,父親將那缸朝地上一丟,對二哥說了句,拿著去乞討吧。二哥哭了,我傻了。我最喜歡的二哥,被最寵愛我的父親氣哭了。我從小在二哥的肩上長大的,他與小朋友們打彈珠,飛洋畫,叮銅板,捉蟋蟀,都是帶著我的。我騎在他的肩上,想朝左走就拎著他的左耳朵,朝右就是右耳朵倒霉,朝前走就是兩只小手同時拍打他的耳光,他是那么地耐心,那么地喜歡我,那么地寵愛著我,從來沒有打罵過我,甚至連高聲對我說話都沒有。如今卻被父親氣哭了,二個男人之間,我不知選擇站在哪一邊。 二哥去報名參了軍,穿上軍裝的那一刻,我高興地跳著笑著,小手都拍紅了,小嘴都笑歪了。穿著軍裝的二哥抱起了我,我神氣地揮著小手。我在軍人的懷里是多么地幸福呀。二哥參軍后不久,我們?nèi)冶阆路呸r(nóng)村了。 二哥去了珍寶島,是最后一批上前線的隊伍,進入前線時,沒有硝煙彌漫就全部撤下了,因為戰(zhàn)爭結(jié)束了,二哥便成了一名沒有受傷也沒有功勞的上過前線的士兵。 二哥轉(zhuǎn)業(yè)后,在園林局工作,記得在74年的夏天,他探親來到農(nóng)村看望我們,我看到二哥真的高興得無話可講。二哥很時尚,穿著一件透明襯衫,沒有按傳統(tǒng)規(guī)矩穿個小背心在里面,他襯衫上面三個鈕扣沒扣上,下面穿著肥褲管的褲子,皮鞋擦得锃光瓦亮,還梳了個三七開的小分頭,父親看不慣他的行為,二人又吵了起來,我哭了,拒絕吃飯。二哥心疼我,抱起我來到客廳,一圈又一圈地轉(zhuǎn),直到我笑了。淚水還在眼眶里,但卻笑開了花。當時我虛歲是14歲,這也是我最后一次與二哥的相見。 79年回城后,我有了工作,我想見二哥,跟大哥說了,大哥帶回了二哥的話,說是要相認,除非我改名,二哥已給我起好了新名字,他嫌棄我的名字太土,還有那帶著蘇北口音的蘇州話太難聽。我拒絕了,我的名字是不好聽,沒有詩意,但是那是父母留給我的唯一不動產(chǎn)。至于第二點,我可以改。于是我每天都聽“廣播書場”聽蘇州評彈,學習純正的蘇州方言;聽“新聞聯(lián)播”學習標準的普通話。待我講得一口沒有其他鄉(xiāng)音的蘇州話時,我再次找到大哥,要求見二哥,二哥回話說,除非我與父母斷絕來往。我不干了,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哪能說斷便斷,從此我打消了找二哥的念頭。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二哥不再出現(xiàn)在我的內(nèi)心里。他除了與大哥和五哥聯(lián)系外,不再露面。連父母去世他都沒來,讓我徹底傷心徹底絕望了。我始終沒明白,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認父母的,父子吵架,想來也是常事,血氣方剛有點脾氣也能理解,為何這成了解不開的結(jié)? 記得十六年前,大哥因腦梗塞成了植物人,在醫(yī)院搶救之時,巧遇一姐姐,聲音與大哥的初戀女友葉某特別地像,好心的姐姐,幫我呼喊大哥的名字,大哥奇跡般地睜開了一只眼睛,只是那姐姐父親早早出院,我也不便打擾人家。我千方百計地找到葉姐姐的電話,那葉姐姐已喪夫,過來幫我喚醒大哥也是不影響她家庭的,葉姐姐當時答應(yīng)了,第二天沒見人影,一周過去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來了,也許她有難處,我也不便再次打擾人家了,于是我?guī)е蟾缁氐搅思?。我突然想起,大哥與二哥關(guān)系很好,他們常常在一起的,我就去二哥單位,哪里知道二哥早就離開了,根據(jù)單位提供的地址,我找了去,誰知那里早已拆了。我急了,就寫了一篇文章發(fā)在紙媒上,然后拿著報紙帶著我的身份證去了公安局,查到的地址就是那個拆了的地方。我失望了,后來聽人說,他住里河新村五十幾幢。我去了居委會也沒查到他的信息,那天,我與姐妹在五十幾幢一家一家地敲門詢問,沒有結(jié)果。半天下來,別說累,那心情糟糕透了,雨水和淚水打濕了我的衣服。回到家,面對植物人的大哥,我哭了,哭得很傷心…… 大哥早已去世,我的心也漸漸地平穩(wěn)了。但是上了歲數(shù),親情的味道越來越濃了,懷念父母,想著大哥,念著二哥。如今我很想找到二哥,我想與二哥交流,我想問問他:什么是倫理,什么是親情,什么是養(yǎng)育之恩,什么是手足之情?我想問問他,如今是否已經(jīng)釋懷,如今是否還想念我這個妹妹? 二哥,你在哪里?我想找到你,我想用我的善良,用我的博愛來感動你,來喚醒你。 二哥,你在哪里?如今快七十的你,也許已經(jīng)做了外公,你的親情是否也在感動著你?難道對社會對親情就沒有什么大的改變么?你的孩子你的小輩會怎樣看待你? 二哥,你在哪里?如今我們跨入老年的行列,在這個塵世上還能有多少日子可以過,為什么你還要這樣呢?不為自己年青時的作為而后悔呢? 二哥,你在哪里?親情濃于水,這一世的兄妹來世也許就不再相見,為什么你不想念我呢? 二哥,你在哪里?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滾燙的淚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