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里，一份無言的愛戀像一顆星標(biāo)永遠閃爍。

　　那年梔子花開，應(yīng)約去深圳。

　　S君按我的要求找:A的鼻子、B的眼、C的五官、D的身高、Z的氣質(zhì)……總之一句話，我要十全十美的男朋友！

　　為我擇婿選郎？這么苛刻的條件，對S君來說不難！

　　當(dāng)年，梔子花開的季節(jié)，我在半工半讀的處境下，考前復(fù)習(xí)怕影響其他人休息更怕被她們潑冷水。路燈下有些昏暗，看不清楚字，我蹲在酒店一角，我的慣用伎倆是陣前磨槍，不快也光！速看速記速背。對于明天的考試，更讓我懼怕的是該念的書沒有念，咬文嚼字的定律概念，都記得雜亂無章，欲哭無門的狀態(tài)讓我顯得更加不安。

　　看見酒足飯飽的一行人大踏步向我這邊走來，我慌忙站起，把書藏在腋下?？此麄円卵b的打扮貌似官場人，其中一個中年男人和顏悅色地說:“你看的什么書？拿出來給我看看！”

　　我像被逮到的兔子，極不情愿又不得不拿出來給他看。他翻著我的書問:“你姓什么？”

　　“……我姓黃”我小心翼翼地應(yīng)答。

　　“啊哈哈！我們是本家。”

　　與他同行的人齊刷刷地看我的書，且伴著竊竊私語。

　　然而此刻，我心里五味陳雜:那綿里藏針的語氣，差不多要把我審哭。

　　其中一個人說:“給她錢，兜里有多少，都給她！”

　　那位聲稱我本家的說:“我兜里沒錢！誰身上有筆，給我！”他身后隨即遞上一支圓珠筆，他翻開書，在目錄前空白的扉頁上狂草題詞:書能治愚。然后簽名落款，隨手遞交給我。

　　我接過書，心里極為不悅，我的書差不多要被他劃拉爛了。

　　不知所措的我呆立著，低頭不敢動。一張五十元人民幣放在我的書上，緊接著又一張十元的，我不識時務(wù)地把錢彈在地上，急忙合上書：“我不要！真的不要！”

　　我這出于本能的反應(yīng)，惹得他們一陣冷哼，霎時間感覺空氣有些糟糕，心里想著：完了，死定了，錢已經(jīng)被我撥拉地上，我這撿不撿都是錯！

　　S君就在這一刻出來打圓場：“李君，明天你讓你家少爺帶她來找我！”李君慌忙應(yīng)允：“她跟我兒子同齡，跟著您一起學(xué)外語？”

　　S君斬釘截鐵的態(tài)度，讓這群人啞口無言。

　　我目送他們離去，之后我的心凌亂不堪，默默地回宿舍，輾轉(zhuǎn)反側(cè)到天快亮?xí)r才睡著，等我醒來時已經(jīng)小晌午了。

　　自考泡湯，對我來說就是倆字：沮喪！

　　但凡離開學(xué)校參加自考的，都出自寒門。生活要自理，書要自己打工賺錢買，還要頂著被人輕蔑的眼光，天南海北同齡的哪個敢說自考？

　　S君是移民墨爾本的華籍留學(xué)生，領(lǐng)銜外交官。顛沛流離的留學(xué)生涯，成就了他的學(xué)識也摧垮了他的健康。

　　這次邂逅，他從我身上看到他曾經(jīng)的影子。

　　做他的關(guān)門弟子，我是最笨的一個，經(jīng)常被他罵得狗血淋頭，加上李家少爺?shù)某靶Γ沂歉鞣N不服，各種憋屈。換來一句:“有種你滾！不要學(xué)了！”

　　自古嚴師出高徒?？墒沁@句話到我這里應(yīng)該這么改：鐵絲串豆腐——提不起來。

　　花樣年華的學(xué)習(xí)檔口也是戀愛的高峰期，情竇未開。家人催著相親，加上同學(xué)送各式各樣的小禮物，可把我能耐壞了，走路都是趾高氣揚的，那眼睛都長到頭頂上了！

　　S君欣賞我這桀驁不馴的性格。

　　他希望，在他有生之年，把我牽到沛的手里，更希望沛能陪我到天荒地老。

　　在S君的安排下，沛開一輛越野車，以司機的打扮出現(xiàn)在我面前，極為紳士地微笑握手，俊朗的面孔，整潔的外表，挺拔偉岸的身材。第一眼我就淪陷了，被他握過的手像觸到一股電流，激得我心潮澎湃。掩飾不住臉頰緋紅的嬌羞，情竇初開雖然來得遲，但還是等到了。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那溫婉暈染皮毛，發(fā)自內(nèi)心的美原來是這樣的。

　　沛笑瞇瞇地邊開車，邊偷看，邊偷笑，無語。

　　車輾轉(zhuǎn)停在一家北方小酒館，我喜歡吃海鮮，他邀我來這里？我猶豫了一下緊隨其后，沛推開三樓獨立包廂，S君和一對古稀夫婦，偎桌緊坐，看到我們進來慌忙起身握手寒暄。禮畢，緊隨身后的服務(wù)員伸手拉一張椅子示意我坐下。

　　坐在我右側(cè)的沛，拿起點菜薄向我遞過來，我的臉?biāo)⑺⒌丶t：“我不會點菜，真的不會！”點菜薄謙讓了一圈，不得已他向服務(wù)員打了個瀟灑的手勢，沛在輕聲細語里點完了菜，隨口叮囑：“麻煩您快點上菜?！?/p>

　　我用眼睛余光偷偷看沛，彼此都有藏不住的喜悅和滿意。

　　這一切S君都在眼里，無奈他身患重病，只好把我牽引給沛。旁觀者清，老阿姨不說話，好像就是來陪吃的。老伯伯眼睛犀利，飯桌上的彌端怎能逃過他的法眼？

　　豫菜很快端上來，我們心照不宣地吃，沛維護他紳士的風(fēng)度，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酒足飯飽之后，老阿姨欠了欠屁股，拉開她的小提包，補粉補口紅。老伯借著酒勁向我開口夸沛:“沛雖然比你大十歲，但他條件好！”

　　“美國回來的留學(xué)生，爹是某單位的官，娘是某報社的編輯……”

　　我聽得汗毛回卷。我以為他就是一個司機，我以為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男孩，我以為他沒有什么背景……

　　我的心漸漸地往下沉，臉上逐漸消失的愉悅被沛看在眼里。

　　沛感覺與其尷尬凝視不如大快朵頤，菜是他點的，清盤也是他。

　　我抬頭看沛的那一刻，殘羹剩飯把他兩個腮幫子撐得滿滿的，跟我的目光觸在一起，他慌亂地眨了眨眼，低頭用最快的速度咀嚼。我的心里泛起漣漪：留學(xué)生活中的那些坎坷磨礪，讓他如此優(yōu)秀！溫潤爾雅的外表下，心里曾經(jīng)是多么的無助。他的父母這么處心積慮地培養(yǎng)他，豈能甘心情愿地讓他娶一個鄉(xiāng)下窮丫頭？他的人脈網(wǎng)里豈能容我？……唉！瞬間覺得自己渾身都是毛病。

　　老伯越夸贊沛，我感覺自己越卑微。反省反思：自古婚姻都是門當(dāng)戶對，灰姑娘與王子的故事那只是童話。

　　捫心自問:有學(xué)歷嗎？相貌端正嗎？氣質(zhì)一流嗎？有背景嗎？……

　　我這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唯一的出路是趕快卷旗走人是上策；我輸不起，就落荒而逃。主意毅然決然地掛在臉上。

　　面對我漸變的臉色和緘默的態(tài)度，沛那修長健碩的肢體有些拘謹，表情凝重悵然若失，那一聲輕嘆我聽到了，但我拒絕解釋。

　　匆匆逃回家，被家人埋怨數(shù)落……

　　S君彌留之際，幾個越洋電話我都沒接到。我不知道他會給我傳達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他會說什么。

　　我把沛當(dāng)做一面鏡子高高掛在心間，讓他時時訂正我的腳步。

　　戀，是用心去體諒。維護一方純凈的秘密花園，留一份雖憾猶榮的戀抵御人生路上的面具，加倍地愛自己，才對得起那一個戀字。

　　愛，是相互理解相互尊重，不是強娶豪奪。

　　作者簡介：

　　黃文芳，祖籍河南，現(xiàn)居湖北荊門。迅捷機械設(shè)備企業(yè)高管。

　　喜歡培根的一句：讀書不是為了雄辯和駁斥，也不是為了輕信和盲從，而是為了思考和權(quán)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