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花開時
“懷柔”兩字的發(fā)音,極輕、極軟,像古時大家閨秀的名字,這里有裊娜的夜,裊娜的月,裊娜的栗花和裊娜的姑娘。 夜色似水,月光如醉,外婆、母親和我圍在灶火邊坐成一圈,“噼噼啪啪”的火苗跳動在大黑狗慵懶的眼睛里。手邊是一整籃栗花,白中透出鵝黃,香甜到心底,外婆抽出三條長長的花莖,靈巧地編成花辮。 懷柔有句老話:栗花香,接姑娘。 栗花開時,是漫山遍野的潔白,并不像雪那樣冰冷,也不像梨花那樣淡薄,更不是云朵的高不可攀,它更像微微烤焦了的棉花糖,團團簇簇軟軟綿綿,聞聞就不得不咽口水,那香味仿佛咬一口棉花糖,抿嘴似是什么都沒有,但仔細(xì)回味卻滿口甜蜜。這時,父母便會上山采栗花,等著出嫁的姑娘回家。 姑娘在婆家,咬斷手里繡栗花紋的白線,抖開膝頭的坎肩,藍(lán)底白花,是母親喜愛的素凈,旁邊擺著鉤了大紅牡丹的鞋墊兒,是父母欣賞的熱鬧紅火。 甜甜的栗花香里,笑得甜甜的姑娘回到家,甜甜地叫一聲:“爹,娘?!毖蹨I都是甜的。 我的母親也在編栗花辮兒,指尖染上淺淺的甜味,黏黏膩膩的像半融的雪糕。 母親與父親賭氣回了娘家的時候,正是花開時節(jié),窗外花團錦簇,風(fēng)景如畫,母親卻無心欣賞,只暗自垂淚不止。 第二天清晨,屋里有栗花的一縷清香,母親推開窗戶,深吸一口氣,濃郁的甜與明媚的陽光直入心肺,兩只喜鵲在栗樹枝上笑鬧,外婆瞇起眼,聽著清脆的鳥鳴道:“喜鵲叫,有客到?!?/p> 父親就是這時踏著花香邁進小院兒,半融的雪糕甜了母親的嘴和心,父親在栗花下歉意地笑:“消消火,回家吧?!?/p> 母親說,長在懷柔二十年,栗花開落二十載,從未像那年一樣漂亮。 我的栗花辮兒歪歪扭扭,天上的星星閃閃爍爍,像在沖我偷偷擠眼睛竊笑,我笨手笨腳編成一辮兒,卻在手忙腳亂之中散開。 灶火的火星飄飄悠悠,大黑狗抖了抖耳朵,外婆與母親依次講著栗花的故事,我低頭編一條清甜的栗花辮兒。 三個人,圍著躍動的火光坐成一圈,好像一個重復(fù)的人生循環(huán),周而復(fù)始,永不間斷。 “栗花辮兒晾干了可以驅(qū)蚊,比蚊香好得多嘍。”外婆在灶火里燃起一條,果然馨香四溢、甜蜜自然。 我抬頭看天,夜色裊娜,月光裊娜,栗香裊娜,栗花里長成的姑娘更裊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