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靜觀皆自得
燕子是種討厭的鳥兒,嘰喳起來太過嘮叨,太肆無忌憚,并且?guī)в忻黠@的情緒。一個早上,全是它們的聲音,直吵得懶覺實在是無法繼續(xù)下去了,我終于下床,想問問燕子憑什么叫得這么理直氣壯! 真是個祥和燦爛的天氣,天藍云白、風清氣爽的上午,如果不是燕子而是換只鳥兒歌唱的話,還可以用鳥語花香來描繪。看見我出門了,這兩只棲在電線桿子燕子終于安靜了一會,也許是它們感覺到了我的不滿。我扭頭仰起了脖子,乜斜地望著這兩只高高在上的家伙,一種強烈的責問的情緒,直接就沖電線桿冒上去了。 但這并沒有嚇跑它們,稍安半分鐘吧,就又聒噪起來了。嘰嘰喳喳,嘰嘰喳喳,聽得出來,它們的語匯非常豐富,而且特別有節(jié)奏。那種節(jié)奏愈來愈緊密,同時彌漫著嚴厲的情緒,你想要插句話,根本就不可能! 這感覺實在是久違了,自打成年以后,基本上不再被母親當成小孩子那樣罵、那樣批評和催促之后,這種感覺就隨著歲月一同逝去了??墒?,它不過是只燕子,憑什么讓我有這種感覺呢???我轉過身子,坦然地與它們對峙著。 那只最能叫的燕子終于住了聲,估計是叫累了吧,它迅疾地在電線上轉了個身,尾巴一翹——我看到它的小身子努了把勁,然后聽到了糞便落地的聲音。不講衛(wèi)生的家伙!我在心里罵了一句,剛才那種被催促、批評甚至被嘲弄的感覺,全部釋然了。它不過是只燕子,這么一個自然的行為就消除了我所有的不快。 但人真不能輕視一只燕子,甚至我覺得看重一只燕子應該高于看重一只鷹!你想想,燕子世世代代與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它們的足跡那么廣闊,遍及千家萬戶;而身材又那么微小輕靈,日夜盤桓人家的窗前屋下,該是洞悉了多少人間的隱情。所以,你敢認為燕子們的閱歷膚淺么! 許多時候,別看幾只燕子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或許它們所交流的,正是人千方百計也打探不到的真相。所以呀,我每次看到一堆女人湊在一起交頭接耳,道家長里短的時候,就有些不屑!她們浪費了那么多唾沫星子,但哪能像一只燕子那么通曉事情的真相呢! 這樣的想法讓我對燕子有些發(fā)怵,有些敬畏。當燕子們就像現在這棲居在電線桿子上熱烈地聒噪時,我的心情就會隨著沉重。在我看來,這簡直就是幾個深刻的女人在指責我的不對,在嘲弄我的愚笨,或許還有金貴的建議,能讓我在關鍵的時刻走進夢想的天地,可惜我從未聽懂過。 我不愿多想這種讓心情沉重的動物來辜負良辰美景了,就轉身對著院落里的花園蹲了下來。眼前是幾種顏色的花朵,還有豐碩的黃瓜和西紅柿,蜜蜂或蝴蝶都心無旁騖,連最不讓人待見的蒼蠅都忙得充實而投入,我為什么要自尋煩惱呢! 世界竟然是如此的鮮活、生動而和諧。好些日子,我都沒有這樣的感覺了!估計是我心情長久陰暗的緣故,但是最近,似乎有一束陽光照徹了我,突然就感覺一切都是美好的享受,我怎么好意思辜負呢! 點燃一棵香煙,安靜地看著煙霧裊裊升起。淡淡的煙霧下,幾只螞蟻正忙碌地奔跑著,似乎是很有方向有計劃也有目標的樣子。世界那么大,卻不能讓螞蟻迷茫和惶惑,這么渺小的生命,竟然有這么深的定力和主見,真讓人慚愧。 幾只蚊子般大的小蜜蜂在花朵中進進出出,震動出細小的聲響。天堂在哪兒呢,能像蜜蜂一樣,穿著金色的羽翼,在陽光下的花叢中穿梭忙碌,把五彩斑斕、芬芳四溢的花朵當作莊園和別墅,心頭沒有閑事牽擾,難道不比神話中勾心斗角的天庭更美好嗎! 總覺得我們所熟知的天堂,如《西游記》和《希臘神話》中的那樣,不過是寄托欲望的地方,人心的一重投影而已。除了物質更豐富、壽命更長久之外,其它并不高明于我們的俗世。 一只大蜜蜂嗡鳴著飛來了,它體型要比小蜜蜂大出幾十倍,但并沒有什么優(yōu)越感,也沒有霸氣;小蜜蜂呢,也沒有表現出怯意或自卑,它們甚至落到同一朵花蕊里各忙各的,看來都很講究原則。 只有一只小麻雀是頑皮的,不知道剛才還在哪里玩耍,但現在“突”的一聲,就將毛茸茸、肉嘟嘟的身子落在了瓜架上,然后用那雙稚嫩的、毫無涉世經驗的眼睛迅速看看周圍,又迅疾地扭頭讓小嘴巴在瓜架上弄出一連串的聲響,突然又毫沒理由地向高空騰去了。它真是個小孩子,來去都沒有任何理由,只憑著一時的興起。 我不敢再看下去了,大家都那么忙碌,就連花兒都在努力地盛開,蔬菜都在費力地長大,只有我是個閑逸的靜觀者。再這樣下去,又會授多嘴的燕子以口實了,它們又會在我的頭頂聒噪個不休了。我要走出門去,像只螞蟻或蜜蜂一樣,在更廣闊的天地開始今天的生活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