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情花不都開在春天。生如夏花,誰說那馥蕊深處沒有殷殷之戀呢! 回望大唐的背影,詩韻燕樂的水榭中,有位女子瀲滟夕照,紅箋錦度,搴云弄藻。風兒告訴我:唐代“四大女詩人”、“蜀中四才女”、“西川女校書”薛濤,是也。 薛濤(約768~832年),字洪度,京兆長安(今陜西西安)人。出身仕宦之家。少小聰慧,“通音律,善辯慧,工詩賦”。傳八歲就和父對詩接聯(lián):“庭除一古桐,聳干入云中;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焙笃涓纲H謫四川,家道中落。笄年,被迫入樂籍,作營妓。 唐元和四年(809年)三月,“路出雙林外,亭窺萬井中”的蜀地梓州(劍南東川節(jié)度使治所),“夜深露氣輕,江月滿江城”(杜甫《玩月呈漢中王》)?!币粚δ信陂w樓上品茗對詩。時光由之定格:薛濤受邀與當朝監(jiān)察御史元?。ㄗ治⒅┫鄷R魂I《池上雙鳧》“倚門回首”薛濤其時的閨情: 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 更忙將趨日,同心蓮葉間。 那一載,薛濤42歲,過元稹旬年,但才情互慕卻將兩顆心緊緊拴在一起。元稹詩詠: 詩篇調態(tài)人皆有,細膩風光我獨知; 月夜詠花憐暗淡,雨期題柳為欹垂。 幸福人的感覺都是相同的,但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幸。 時年,薛濤正悲寥在知遇之恩韋皋(曾任劍西川節(jié)度使、檢校太尉)離世的陰影中。她曾被韋皋賞識,薦校書郎。又因恃寵而驕被發(fā)配松州,后作《十離詩》脫去了樂籍。此與元稹際會,頓然被對方才情吸引,情愛之火即燃。二人流連在錦江之濱,漫畫詩詞曲賦天下大事,陶醉在愛河之中。但僅僅三個月,元稹因劾奏不法官吏,“東川八十家,冤憤一言申”,觸犯官僚階層及藩鎮(zhèn)集團的利益,被外遣分務東臺(洛陽御史臺)。 十里長亭,綠英香砌;勞燕離飛,春風不識。,范攄《云溪友議》描述了二人離別時的情景:“臨行訣別,不敢挈行,微之泣之沾襟?!毖鳌洞和~》期歸元?。?/p> 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 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 元稹后來給薛濤來信《寄贈薛濤》: 錦江滑膩峨眉秀,幻出文君及薛濤。 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 紛紛詞客皆停筆,個個君侯欲夢刀。 別后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fā)五云高。 但屈指已是七年之后。如今看來,才子佳人大多落魄不偶,紅綃香斷。只是因為世事險惡,人心叵測。薛濤落泊蜀地歷經(jīng)十一任節(jié)度使,詩唱高門,輕巧檀板,弱女子逢迎了多少笑臉!“暮年退居浣花溪,著女冠服”。元稹出仕,命途多舛,累遭貶謫,盡管后人諷其多戀,譴“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是違諾,但局限于古人士大夫禮教的偏頗,靈犀時通,我說對薛濤愛戀或許也是摯意?!峨x思》中“自愛殘妝曉鏡中,環(huán)釵漫篸綠絲叢;須臾日射胭脂頰,一朵紅蘇旋欲融?!闭l說沒有洪度的影子呢? 薛濤曾作《贈遠》詩念微之:“芙蓉新落蜀山秋,錦字開緘到是愁。閨閣不知戎馬事,月高還上望夫樓?!遍L相思,“掩袖啼”,毅然守望了一生。 想來也是,才子總是讓人向往,何況是女才子呢!據(jù)傳唐朝騷客有個嗜好。詩人們寫詩,第一個想給皇帝看,第二個就想給薛濤看。劉禹錫贈薛濤詩道:“桃葉傳情竹枝怨,水流無限月明多?!蓖踅▌t說:“萬里橋邊女校書,枇杷花里閉門居。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即使薛濤暮年身著道袍、手執(zhí)拂塵,年輕的杜牧仍是她的粉絲:“斜倚玉窗鸞發(fā)女,拂塵猶自妒嬌嬈?!庇纱丝梢姾槎葘W品造詣。對于愛也是坦然中的堅守。 大和五年(831)七月二十二日,一生仕途坎坷的元稹暴卒與于武昌軍節(jié)度使任所,終年53歲。次年,終身未嫁的薛濤卒于成都碧雞坊,墓碑肅然唏噓:“西川女校書薛濤洪度之墓”。她所紅箋繾綣筑起的吟詩樓空留一長聯(lián)長吟: 古井冷斜陽,問幾樹枇杷,何處是校書門巷?大江橫曲檻,占一樓煙雨,要平分工部草堂。 拊膺悵思,四萬八千首的全唐詩為我們留下了洪度詩九十篇。有《風》曰: 獵蕙微風遠,飄弦唳一聲。 林梢明淅瀝,松徑夜凄清。 我從字里行間揣度,世間情為何物?風兒耳語:那是她對微之骨子里的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