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
我不是一個地道的洪澤人,卻說著一口地道的洪澤話。我并不出生在洪澤,就連搬到洪澤也都是在我已經(jīng)上了二年級之后的事了,可是我卻在洪澤度過了我求學(xué)時期最關(guān)鍵的10年。這10年,讓我從以前聽不懂洪澤話到能流利地說出:“小xia子(小孩子),zu li(干什么)”等地道的洪澤話了。這次難得的機會來洪澤采風(fēng),在學(xué)校說慣了普通話,乍一聽到熟悉得洪澤話竟讓我有點不知該怎么回答了。終于,在我愣怔了半天后終于用地道的洪澤話回答了這個站在我面前有點羞澀的攝影師:“是,我是洪澤人!” 洪澤就像一塊溫潤的碧玉,長久以來不曾改變她分毫本色。車上的匆匆一瞥,我看到了那個屬于這個城市的古老印記。人民路和北京路的交叉路口,當(dāng)?shù)厝硕挤Q它為大公雞,名稱的來源我倒沒有深究過,但給我印象深刻的卻是在十字路口處的一個小拐角頑強的生長著一個包子店:太子灌湯包。它大約有十年的歷史了,他家的包子總是汁多,餡多,價錢低。初中三年幾乎都是在那解決的早餐,平時總吃一個肉包,一張千層餅,久而久之那家老板娘每天都會給我準(zhǔn)備好單獨放在一側(cè),到那沒等我開口,她便會熱情地說:“一個肉包,一張千層餅是吧,早準(zhǔn)備好了?!辈贿^也有例外的時候,初一上學(xué)期期末考試,我站在店門口望著老板娘遞過來早已準(zhǔn)備好了的包子和千層餅。 我微微一笑:“阿姨,今天考試,想吃點好的壯壯膽。” 她沒有太多的遲疑:“行,一碗豆?jié){,一碟生煎,再送你一張雞蛋餅怎么樣?” 我點點頭,便在窗口那張桌子旁坐下了。這個習(xí)慣持續(xù)了三年,中考那天,那家包子店人格外的多,三年的經(jīng)營使得它在附近已經(jīng)小有名氣,我正擔(dān)心沒飯可吃的時候,老板娘笑瞇瞇的從蒸籠里拿出用塑料袋包好的雞蛋餅和生煎遞到我手中: “今天中考,人多,早給你留著了,好好考!” 我站在門口,細(xì)細(xì)地咀嚼著這頓特殊的早飯??忌洗髮W(xué)的那年暑假,我去他家吃了闊別三年的早飯,我一邊吃著肉包和千層餅,一邊靜靜地聽著老板娘那如家常話般的細(xì)語: “都考上大學(xué)了該去吃點好的,怎么還吃這以前吃的東西,還記得那時我每天早上剛做好包子和千層餅就揀出來一份放在那兒,就防止你哪天晚上睡晚了吃不上早飯??!” 我就這樣坐著,靜靜地度過了那個明媚的早晨。 因為進入城區(qū),汽車的速度明顯得慢了下來,太子灌湯包子店也在我的回憶中靜靜地后退。 “你高中是在縣中上的嗎?” 我微笑地看著那個一與人對視便會臉紅的攝影師,像極了我高一時初次見到的他。 “是,我是縣中畢業(yè)的。” “聽說縣中很嚴(yán)格?” “嗯,的確,不過高一時還是有許多空余時間的,就像這洪澤湖大堤,高一時我們便徒步走了近三十里路!” 他的眼神游離到窗外:“很美麗!”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大堤之上碧綠碧綠的白楊擠擠挨挨地簇?fù)碓趦膳?,零星有幾株我不認(rèn)識的紫紅色樹木努力地從白楊的縫隙中探出腦袋,裝點了這蜿蜒不絕的綠色匹練。它們都長得很茂盛,汽車行駛在大堤上,玻璃不時地蹭到延伸出來的枝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一波一波推送我們走向遠方。 汽車漸漸地停了下來,隨行的人們一個接著一個下了車。我抬眼望去,熟悉得場景映入眼前,這里是高一拉鏈?zhǔn)堑淖詈笠徽?,也是我與他分手的地點。 “九龍灣的背后有一個悲壯的故事。”裴館長的聲音將我從回憶中拉了出來。“傳說,康熙六年,黃河潰決形成了九道決口,圣旨下達后,其中八道已經(jīng)堵上,唯獨一個怎么也堵不上。監(jiān)工的官員十分著急,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監(jiān)工做了一個夢,夢中一個道士告訴他,這片水底住著一個蛟龍,必須要用一個叫九龍的孩子做活人樁打下去,祭奠龍脈,否則這個缺口便堵不上了。監(jiān)工醒后,迫于皇命便相信了這個夢,張貼告示尋找這個叫九龍的孩子??墒怯钟姓l能愿意將自己的孩子獻出來打活人樁呢?眼看工期越來越近了,監(jiān)工心急如焚,就在這時,一個年邁的老人帶著他的孩子找到了監(jiān)工說,為了拯救更多人的生命,我愿意將我的孩子獻出來,他排行老九,屬龍,便是你們要找的九龍。監(jiān)工大喜過望,設(shè)宴款待了這個老者,老者卻在臨下樁的前一天晚上不辭而別。到了下樁的時候,圍觀的百姓不忍看到這孩子年輕的生命白白犧牲,便自發(fā)地參與了搬沙袋的工作,缺口最終被堵上,但九龍這個孩子卻也依然沉睡在了這片水底?!?/p> 也許,是這個故事太過悲壯,周圍的人群久久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氣氛愈加地沉悶起來。這難道是巧合嗎?九龍灣的這個地方注定是埋葬悲傷的地方嗎?它埋葬了九龍這個孩子,也埋葬了16歲的我那無知,懵懂的情感。我依稀記著,那時的洪澤湖也是那么波濤滾滾,我寧愿讓湖水打濕我的鞋襪,也不愿意再轉(zhuǎn)身看他充滿希望的眼神。提出開始的是我,承受結(jié)束痛苦的人卻是他。我明白,是我欠他的。 九龍灣在低低地嗚咽著,也許是在哀悼長眠于此的九龍,也許是在控訴薄涼無情的我。 “這些歷史傳說,你們學(xué)校都教嗎?” 我沉重的面龐上終于露出一絲溫暖的笑容:“嗯,縣中教會了我很多!” 是的,自從縣中重新崛起后,洪澤的學(xué)子都有一個縣中夢,我也是其中一員,夢想著穿上那乳白色上橫亙著一抹明亮藍色的校服。在我看來,那便是青春的象征。說實話,我的青春并不像新概念小說寫的那樣:叛逆、傷痛、不羈。我每天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教師、食堂、宿舍,生活平靜地沒有一絲波瀾,最出格的事也莫過于體育課上偷偷跑去小賣部買一包辣條或一根冰棍,然后坐在草地上和朋友聊一整節(jié)課的天;或者下午第四節(jié)課下課后偷偷地溜到市中心吃一頓好的,然后提防著老班踩著點進教室;再或者在星期六不上晚自習(xí)的晚上,逛街,溜冰,唱歌,偷偷釋放著被壓抑著的青春。 然而,我更喜歡,直接在校門口隨意搭建的攤點上買一杯剛磨好的豆?jié){,細(xì)細(xì)地抿著,感受那如沙子般柔軟的豆渣在口中舒展著,甜甜的溫暖到心里;或者買兩三塊錢的鵝腸,央求阿姨撒很多辣油,一根接著一根吃著,知道臉紅脖子粗,鼻涕眼淚糊滿了整張臉也不罷休;再或者,我與小伙伴們坐在幸福廣場的河邊的石頭上一邊吃著鴨脖,一邊進行同漫無邊際地遐想,直到將鴨脖的肉啃光,骨頭都咬得碎碎的,大家才相視一笑,缺德地將碎渣吐進河里,美其名曰:喂魚。 然而這些溫暖的小場景只不過是我枯燥無味的高中生活的一個小小的節(jié)點,我的高中和全國絕大多數(shù)高中生的一樣是緊張而又忙碌每天和數(shù)理化戰(zhàn)斗的。只是,沒有人叫苦,人生能有幾個拋開一切雜念,只為一個目標(biāo)拼盡全力奮斗的時光?當(dāng)時,我們的校園掛滿了勵志的標(biāo)語,其中一個便是:人生能有幾時搏,此時不搏何時搏!我想:當(dāng)時的我看懂了這句話。 其實,在洪澤,學(xué)生是最忙碌的一種職業(yè)吧,洪澤的整體節(jié)奏應(yīng)該是比較閑逸安適的。洪澤的早上起得最早的便是那些賣早餐的餐館了,然后學(xué)生開始起床上學(xué),上班族也走出了家門。此時,在一些學(xué)校附近可能會造成一些擁堵,不過不用擔(dān)心,那只不過是一小段地方持續(xù)時間也不長,就連那些出租車司機也慢悠悠的開著,帶著一點剛睡醒的慵懶,也不急著攬客。中午的時候,漸漸的熱鬧起來的洪澤,許多開門的服裝店吆喝著清倉處理,大甩賣的廣告。華潤蘇果前更是冒出許多麻辣串,手抓餅的小攤點,人來人往,川流不息。過了飯點,人流量似乎減少了一些,洪澤人許多都有睡午覺的習(xí)慣,也許,那是為了養(yǎng)精蓄銳準(zhǔn)備開始晚上的狂歡吧! 車漸漸地駛出了三河閘,再次進入城區(qū)的時候正值中午放學(xué)高峰期,我們被迫減速??粗粋€個歡快活波的小學(xué)生們爭先恐后地涌向馬路對面,攝影師按下了快門,“咔嚓咔嚓”這一幕幕變定格在了我心中。 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再次感嘆道:“洪澤是個好地方,以后還準(zhǔn)備回來嗎?” 我突然想到了高三的某一天,有個人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18歲的我就像一只急于逃離高三牢籠迫不及待的想要奔向外面世界的小鳥,信誓旦旦的說以后絕不回來,可是20歲的我卻噙著一抹如陽光般溫暖的笑容說道: “當(dāng)然,早上喝著豆?jié){,吃著包子和雞蛋餅,看看新聞;中午吃完飯后睡睡午覺;下午和朋友喝著曼果奶茶,逛逛街,晚上吃完飯后去幸福廣場散散步,消消食,這樣的日子,誰不想回來呢?” 來源:淮陰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院 作者:李夢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