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塔道狐
“巔巔遼塔聳立,山腰古剎橫陣?!边@也可能就是對高爾山的恰當(dāng)寫照了,撫順的古跡較少,一座有些名氣的遼代古塔竟然是最為古老、最為完整的古跡了,它巍然聳立在高爾山的南部邊沿,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座城市的百萬民眾,當(dāng)然古塔俯視的不僅僅是絡(luò)繹不絕的普通民眾,還俯視著躺倒在經(jīng)緯線上各種樣式的道路、橋梁和建筑,這些建筑里也掩映著一座別具特色的戰(zhàn)犯監(jiān)獄。 前不久,我和朋友去了一次高爾山,踏山看塔,心里別有一番滋味。 去高爾山,很多人喜歡說登山,我頗不認(rèn)同,之所以說是踏山固然是有些道理的,那是因為高爾山230米的海拔高度實在不是很高,充其量就是一個來自長白山余脈的丘陵罷了。立在山上的高爾山古塔似乎為這座山增加了一些有限的高度,但在陡高的藍天底下還是顯得不足為奇,過于單薄,古塔卻不因高度不足而惱悔,而是大大方方地為這座叫山的丘陵增加了一些社會知名度,這卻是不爭的事實。雖然古塔的知名度不是很大,在國內(nèi)佛教界和旅游界幾乎沒有什么真正意義上的影響力,但塔下建于明代的觀音閣門旁的對聯(lián)還是耐人尋味的,其云:“山逼諸天,到此已窮千里目;門依半嶺,何須再上一層樓?!睂λι蕉?,這幅對聯(lián)的內(nèi)容實在有些人為的夸大,這里的人懷里揣著夸大不覺大的心態(tài),可是仔細(xì)想想古今中外被認(rèn)為夸大的事情還少嗎,這樣一想心里也就釋然了。 心里的釋然讓我倒也清靜了許多,這也讓我的心里騰出地方去想起了一位有著一些社會名氣的撫順市知名作家的朋友藍狐。他的這個筆名比他冬聲的真實名字還有特點,其實藍狐真真假假的名字很多,穿起來夠一串佛珠的長度,我能記住的卻是不多,藍狐這個猶如一粒佛珠長度的名字倒是讓我使上幾回大勁也忘不了的,也可能是以奸詐的爬行動物命名的這個名字比較形象吧。還能勉強記住他另一個名字其實是這個名字肆無忌憚的延伸,叫雪地藍狐。藍狐本來是一個挺有特色的筆名,誰知我這位朋友中了哪門子邪了,成心地與自己作對,非得又起了一個雪地藍狐的筆名,這樣一來倒是苦了自己,藍狐在生態(tài)不是太好的當(dāng)下已經(jīng)不好覓食,冬天里的雪地藍狐顯然會更加找不到吃食,這不是讓他自己活得更加舉步維艱嗎。還好,我的這位雪地藍狐朋友生命力極其頑強加之旺盛,他以高爾山上這座遼代古塔和塔下的戰(zhàn)犯監(jiān)獄為地理坐標(biāo),寫出了一部驚悸、恐怖的長篇小說《粉足》,看了兩遍,雖然著力寫的是1950年初春把戰(zhàn)犯監(jiān)獄說成是高級療養(yǎng)院而在其中發(fā)生的暗戰(zhàn)的故事,卻也是毛骨悚然的,尤其是構(gòu)思的在這座古塔內(nèi)頻頻出現(xiàn)“粉色的腳啊,粉色的腳”的驚叫,讓一個個活著的人陸續(xù)死去,讓故事一次次的跌宕起伏,讓情節(jié)一回回的引人入勝。藍狐寫到:“錢冠南心想,是美女還是妖精,這回你總該現(xiàn)出原形了吧!于是,他把兩只手慢慢探進入口處的扶手,剛要用力一撐,打算將整個身子躥到塔頂上去,可就在這個瞬間,錢冠南陡然感到自己頭上猛的被什么東西狠狠地砸了一下,待他抬眼一看,錢冠南禁不住‘媽呀’一聲撒開扶手,重重地跌了下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哪里是什么美女,分明是一只披散著長發(fā)、面目猙獰并且還血跡斑斑的人頭!”據(jù)說有的讀過他這本小說的人患上了古塔恐怖后遺癥,再踏高爾山的時候竟然不敢到古塔的近前。虧他想得出來,把場景設(shè)計的那般恐怖,把環(huán)境描寫的那般陰森,以至有一次我問他:“你在《粉足》里寫的那樣恐怖,你是怎么樣想的?” 平時思考太多的藍狐竟然平和著輕聲輕語地說:“我自己寫完這部小說以后也是幾天睡不著覺?!?/p> 思考得太多的人睡不著覺是自找的,不過自己睡不著覺還想找?guī)孜慌阒恢X的,自己不想再逛古塔了竟也不想讓別的什么人再去逛古塔,不知道這是不是藍狐趴在雪地里的真實想法。 我說:“老弟,你夠可以的。” 夠可以的藍狐用無聲的哈哈一笑算是回應(yīng)了我。 佇立塔前,不善考古的我看著八角形的塔身竟有著九層密檐,層層密檐就好比樹的年輪一樣,一層層的密檐就猶如古塔的年輪纏繞,一層密檐昭示著一百多年的歷程,九層密檐昭示著九百多年的沉重而又滄桑的歷程,從1088年建塔算起九百多年也就風(fēng)雨飄搖的過去了,直至走到了今天。由此我又想到了作家朋友藍狐的年輪,他的年輪不是像樹一樣像塔一樣寫在身上,而是寫在了一張瘦瘦的長臉上,那幾道長短不一橫著的皺紋像塔的密檐一樣,不也昭示著藍狐幾十年沉重又滄桑的歷程嗎,煤礦工人、煤礦干部、電臺播音員、平面媒體編輯、大型活動撰稿人兼主持人等等各種顏色的桂冠還嫌不夠色彩豐富,又別出心裁,自我加碼地搞了一個作家的無冕行當(dāng)。 “荒寺半壁兮白草,唯依殘塔兮孤泣?!备郀柹焦潘伤⑺?、塔身、塔頂、塔剎五個部分組成,塔剎是在塔頂豎起的一根剎桿,凌厲半空,直插云天。塔身腑部直徑6.8米,向上逐級縮小,通高14.1米。這個腑部的位置本是佛家的凈地,恰恰就是讓藍狐沾污了這塊地方,把這里描寫出頻繁出現(xiàn)粉色的腳的地方,自然也是每每出現(xiàn)兇殺案的地方,或者說是這部小說故事的一個原點。藍狐對故事的一位核心人物穆三蘋有過這樣的描述:“猛一抬頭,穆三蘋發(fā)覺自己竟然已經(jīng)鉆進了古塔,并且自己的一只腳已經(jīng)開始踏上了古塔的木制旋梯?!薄坝谑牵斐鍪謥?,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再次抬眼一看——怎么?自己竟然已經(jīng)來到了塔頂,并且正開始朝著一個了望窗前慢慢移動呢!”“于是,她的那根粉紅色的發(fā)帶,無意間給刮在了塔下的一截樹杈上,遠遠看去,像是被魔鬼的手隨意把玩的一股罪惡的符號……”藍狐居然把這樣一個清凈的地方寫的那樣血腥,可見他豐富的想象空間是那樣的一發(fā)而不可收的任性。 據(jù)說就在青磚砌筑而成的古塔下部還埋藏著一個秘密,這里葬有遼代高僧復(fù)賡的遺骸,但這一說法至今也沒有得到挖掘結(jié)果的證實。其實藍狐的腑中也藏著一些伺機而發(fā)的東西,有人說他腑中藏的是文化,有人說他腑中藏的是經(jīng)綸,作為朋友我知道他腑中流淌出的是洋洋灑灑的詩,是行云流水的散文,是凝心編撰的小說,還有三五成群的睿智、五花八門的信息和烏七八糟的創(chuàng)意,這些足以證明他腑中是有干貨的。 古塔以它清瘦的身軀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日復(fù)一日地吃風(fēng)喝雨,年復(fù)一年地踏冰披雪,時而呻吟,時而感嘆,時而倔強孤傲,見證了一個又一個朝代的變遷,見證了一群又一群黃皮膚人的遷徙,見證了幾個村莊演變成一座城市的跌宕起伏。900多年的時光蹣跚著走到如今,城市在發(fā)展,古塔在變老。我的作家朋友藍狐何嘗不是以他清瘦的身軀孤傲地淹沒在了浩蕩的人群里,每年每日地享受著壯實的人群對他洶涌的擠壓,擠得他的肋條骨嘎嘣直響,恰恰就是這嘎嘣直響的肋條骨在似斷非斷的檔口迸發(fā)出了巨大的能量,一行行文字、一個個構(gòu)思、一部部作品像海水一樣噴薄而出,以至于《粉足》里出現(xiàn)了錢冠南、穆三蘋、唐敏秋、吳媽、馬丁·鮑爾斯、哈里克森等等一干有血有肉,栩栩如生,又有些怪異的人物,任由著他們在看不見的戰(zhàn)線里演繹著最終看得見的結(jié)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