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樹與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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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樹與皮球 世間最美好的事，莫過于你在，我在，時光還在。 ——題記 “不要再跟著我啦”，杏子甩過頭，雙手垂著，從喉嚨里發(fā)出的聲音恨恨地重復(fù)著這句話，窗外的陽光暖的難以置信，杏子卻只是冷冷的盯著像皮球一般跳動的皮子。 這次皮子沒有說：“姐姐，我與你同在?！彼麑⒌鹪谧爝叺牟輻U吐了出來，拍了拍袖口，用死魚一樣的眼睛直直望著灰塵鋪滿的地上，再緩慢轉(zhuǎn)身，拖拉著腳步，喃喃地嘀咕著什么，然后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推開門，合上門，安靜的出奇。 杏子不知道自己重復(fù)過多少次這樣的事。 這次卻望著死死閉著的門，雙手滲出了絲絲汗跡。母親從窗戶里探出半個頭來，淡淡地叫她出去。出來她趕緊理了理散開的劉海，將藍色布袖口整齊地往上翻，拍了拍褲腳，迎著母親的聲音往外奔去。 她忽然想起了好多年的樣子。 每年四月桃李村的桃花開得肆意妄為，灼灼的殷紅至極點地零落在山頭?？倳h遠看見，那稀疏小徑交錯的兩個背影，一前一后，一靜一跳，他們總是保持著這樣的距離，后面的不會越過，前面的不會遠離。你還可以看見長長的枝杈上兩個人影在偷吃著什么，一個總是跳動著，偶爾來幾句清清嗓的調(diào)調(diào)。而一旁的另一個人總是自顧自的看著遠方的落日，然后將手端在下巴上，不言不語。 杏子在最后一抹余暉前下山了，還有后面的皮子。在回鄉(xiāng)的路上，杏子擠出一抹笑，例行公事般舉起手向來往的鄰舍打招呼。皮子只依舊是蹦跳著，叼著草桿子，四月桃花依舊灼灼盛開。 杏子和皮子的家就在樟樹下。樟樹下面是三層建筑，一敞亮院子。絲瓜的藤條和花骨朵纏綿在一起，卻是硬生生被隔開的鐵架擋住。橫橫豎豎架子上平躺著通體锃亮亮的金屬管子和塑料管子，平頭對齊，質(zhì)地堅而韌。 媽媽在擦拭著塑料管，聞聲而至，接過女兒手上的書包，遞上白花花的豆花湯，望著沉默的杏子，像是忽的明白了什么，使個眼色給皮子，將頭輕輕地一搖，示意他進去。母親深知此刻弟弟的存在，將是姐姐沉默不語的習(xí)慣?？墒瞧ぷ訁s不知趣地蹦了起來說:“姐姐，我與你同在?。 毙幼愚D(zhuǎn)頭，狠狠地瞪了一眼。 “我不想他跟我一起上學(xué)了?！毙幼油鲁鰩讉€字。 “為啥??？” “不想他跟著我。” 然后是一陣濃濃的沉默。 皮子默默轉(zhuǎn)身，靜得發(fā)慌。 皮子很少這么安靜像湖水，讓人感覺隱隱擔(dān)憂。他可以將糖罐最底部的錢偷出來買姐姐最喜歡的連環(huán)漫畫，也可以有石子打碎玻璃讓姐姐出面道歉，然后屁顛屁顛跟在杏子后面對著鄉(xiāng)親做個鬼臉，但是他總是不敢走在杏子前面。他最怕姐姐的瞪眼和不說話，然后一個勁的說：“姐姐姐姐誒，我與你同在?！?br /> 杏子依舊不言不語，只剩下稀疏桃花與皮子相映成趣。 可是最近，杏子更沉默了。 說不清是什么，仿佛就是從兩根筷子開始的。農(nóng)村似乎有這么個風(fēng)俗。每當(dāng)?shù)搅松蠈W(xué)的年齡，總是習(xí)慣性地用兩根長短不一的筷子來判決兩個兒女的命運。長的，讀書；短的，種地。杏子當(dāng)然第一個抽?？僧?dāng)她一摸到筷子都感覺有什么晶瑩的東西要奪眶而出。她的心被占據(jù)著，那根長長完整筆直的影子總是若隱若現(xiàn)出現(xiàn)在夢里。而一切終于要結(jié)束了，她感覺到筷子折斷的木屑刺痛感在手中如千刀割進，痕跡分明地刻畫著粗糙的未來。 她幾乎要絕望地舉起那根筷子，只看見皮子伸出一只手，緊緊攥著那根極短的筷子，歡呼著說：“姐姐上學(xué)嘍！上學(xué)了！” 時光還是一往如昔，仿佛注定要輪廓分明地將姐弟之間劃清界限。姐姐依舊這樣，在那個莫名游戲之間，逐漸走上了規(guī)劃的路線。而皮子的皮膚也變得黝黑，土地上的人們呀！總是擁有一口濃重口音的方言和自然永恒的光澤。他從沒有提起過姐姐的名字，仿佛明白了所需的距離。他是皮球，只能靜靜躺在地上。 皮子收到了大學(xué)通知書。盡管是意料之中的事，她本該心神不亂地將通知書扔掉，卻又望著，望著。她呆了，雙手不知所措，卻又趕緊塞到抽屜，仿佛時光老人一把將夢境掃入名為遺忘的抽屜。她輕輕推來門，又關(guān)上門，剛要抬腳，仿佛又被什么東西拽住了，心動彈不得。 家人場提起杏子，在這窮鄉(xiāng)僻壤開得最盛的杏樹，仿佛它的未來是被栽種到城市花園的。杏子總會咯噔一下，當(dāng)家人問成績時，她總會呆呆望著皮子，不肯言語。心仿佛是被那個皮球所震蕩，美麗的夢境終究將一切都歸還于現(xiàn)實。 杏子想讓皮子上學(xué)。 當(dāng)杏子又來到熟悉的列車旁，自己卻只能將原本屬于長筷子的一切全部還給弟弟。皮子說想自己去買橘子，便遞給姐姐一個袋子，匆匆消失在站臺上。杏子打開袋子，一張通知書，一沓零錢，一張紙條。 上面扭曲的寫著： 姐姐： 我知道你想上學(xué)， 而你也只有上學(xué)回來才會和我說話， 不要哭， 下次，下次，記得下次 我們一起看桃花的時候， 我可以跟你并排走著， 我保證不再給你找麻煩。 你保證一定不要不理我哦。 我是圓鼓鼓的皮子 杏子忽然感覺空氣中的塵埃揚起，一棵杏樹下，在一個皮球使勁蹦動下?lián)P起閃亮碎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仿佛永不泯滅，就好像，心里的塵埃永不落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