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一樣的母親
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問母親這樣的問題: “媽,你叫什么名字?”母親聽了,看著我,一臉茫然。 “媽,我是誰?我叫什么名字?”坐在椅子上的母親,她知道我問的內(nèi)容,可就是回答不了我的問題,說不出她想說的話。她的嘴巴在不斷地說一些聽不清、弄不明的話。我默默地坐在她的身邊,眼淚往心里流。 那天早上,鄰居的老大娘和小區(qū)的門衛(wèi)發(fā)現(xiàn)平時倒豆子般說話的母親,突然口齒不清,且答非所問,立刻打電話給我弟弟,弟弟立刻打電話給我。我們先后趕回家,一邊喂母親吃安宮牛黃丸,一邊帶她趕往醫(yī)院看急診。折騰了一個上午,檢查、拍CT、照核磁共振……終于結(jié)果出來了:腦梗塞。導(dǎo)致語言功能受阻——命名性障礙,也就是凡涉及到名詞均說不出來。 醫(yī)生指著手機問她:“這是什么?”母親看了看手機和醫(yī)生,緩緩地說:“打……”她的心里明白是打電話之用,可是卻說不出它是手機。醫(yī)生指著我問她:“這是誰?”她顯得一臉怪異,說:“我……”她的心里知道我是她的女兒,可是說不出。醫(yī)生指著弟弟問她:“這是你的兒子嗎?”母親的頭點得好像雞啄米一樣。 我守在病床邊,指著注射機上面閃爍不停的紅色數(shù)字問母親:“媽。這是什么數(shù)字?”母親搖著頭說:“不認識?!薄斑@是0,1,2,3……”我的淚水潸然而下。相似的場景,隔了四十多年的時間。也是學(xué)數(shù)學(xué),當(dāng)年,教的人是母親,學(xué)的人是我。母親還不算老,離七十歲還差二、三年,可是,如今的她,智商不如二、三歲的孩童。 母親雖然是一夜之間,沒了記憶,說話語無倫次。但是之前,她的右胳膊一直疼痛難忍,甚至連拿筷子的力氣也沒有,經(jīng)?!翱曷洹?,我卻以為她是肩周炎發(fā)作,帶她去針灸推拿理療,并沒有留意到這事可能與腦血管的阻塞有關(guān),不及早處理?,F(xiàn)在想想,我真是太笨了! 醫(yī)生建議我們要多與她說話,喚起她的記憶。 怎么幫她記憶呢?母親是上個世紀(jì)典型農(nóng)民家庭的孩子,兄妹七人她排在中間,死纏爛打讀到初小畢業(yè)。愛讀書的她,自從嫁給當(dāng)教師的父親后也認識不少字,特別喜歡看《聊齋故事》。然而,現(xiàn)在,指著“聊齋故事”這四個字問她,她卻連連搖頭。她在發(fā)病前,是體育頻道的忠實“粉絲”。林丹是她最喜歡的明星。如今,她看著比賽中林丹那跳高劈對角的經(jīng)典動作,也無動于衷,一臉的麻木,全無之前的興奮與激動,好像她以前壓根兒就沒有認識他似的。我不知道,母親的腦海中還有多少記憶的元素——因為,很多母親以前非常熟悉的事物,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了。 我從冰箱里拿出一把鄉(xiāng)下送來的番薯葉,母親指著這些從小吃到老的家鄉(xiāng)特產(chǎn),一臉好奇地問我:“這是什么?”我解釋道:“這是你最愛吃的番薯葉,是你的侄子特意從鄉(xiāng)下給你帶來的?!蹦赣H聽了,似乎有所認識,默默地拿起番薯葉到陽臺上去摘了。過了一會,母親端著摘好的番薯葉來到廚房,看到泡在盤子里的黑木耳,又好奇的問我:“這是什么?”我說:“這是黑木耳,吃了可以降血脂、通血管……”母親聽了,點了點頭,表示懂得。我趁熱打鐵,指著這些東西教她:“媽,你跟著我說,‘黑木耳,番薯葉’。”“黑……”“……薯……”懵懂的母親仿若害羞的孩童般,扭扭捏捏不肯跟我讀。母親,我多么盼望能聽到你當(dāng)初那流利而清脆的聲音?。?/p> 無論她是年近古稀的母親,還是二、三歲的“女兒”,我都愿意輕輕地牽著她的手,就像小時候她牽著我的手一樣,為她推開一扇扇記憶的之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