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蘿卜絲
前幾天回老家看望年邁的父母,返程頭一天晚上,母親問我,“娃,你愛吃蘿卜絲,還是帶一袋吧!” 我點頭答應,母親很快用兩只干凈的塑料口袋給我結結實實裝了兩包,塞進我的行李箱。 腌制蘿卜絲,是母親的一手絕活。 我很小的時候,就熟悉母親腌制蘿卜絲的流程。 一般是在冬天蘿卜收獲的季節(jié),母親到地里拔出帶泥的蘿卜用背兜背回家,除去葉子后淘凈,把一個個精光的蘿卜放在一起,然后擺開架式,搭上一條“騎馬板凳”,攤上一個竹篾窩蓋,就開始切蘿卜絲。 母親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從地里拔回的一大背蘿卜便絲絲均勻地散落在窩蓋里。在一旁嬉戲的我,見母親面前的蘿卜絲堆成小山時,隔會便用小手去把它攤開,以免影響母親作業(yè);有時,我還會忍不住抓幾根蘿卜絲放進嘴里,這時,母親總是笑我辣得眼淚直流的狼狽樣子…… 雖然天氣寒冷,但是母親并不怕雙手凍僵,倒是切蘿卜絲時清脆而節(jié)奏感極強的“咚咚咚……咚咚咚……”的聲音十分鬧熱,平添了幾分溫馨祥和。 切完一大背蘿卜絲,母親隨即就要把它背到附近寬闊平坦的青石板上晾曬——我也屁顛顛地跟在她身后,然后在青石板上學著母親的樣子一起鋪開、展勻。 經過十幾天的風吹日曬霜凍,鮮活的蘿卜絲才能變蔫,待水分完全除去后,母親再把它清掃回家,用清水反復淘洗,然后用簸箕晾在家里的通風口。 幾天過后,待水氣干得差不多,母親便將鹽巴、五香粉、辣椒面以及生姜大蒜粉末和在一起充分揉拌。這時,以前白花花的蘿卜絲就變成了一根根晶瑩剔透的紅絲絲,還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真是色味俱佳。 但這時,母親絕不讓我們入口,因為未經壇子腌制,這蘿卜絲還是“生”的,不但沒入味,而且還可能鬧肚子。待壇子里密閉一周后,母親再將它端上桌子,那真是一家人的美味佳肴,每餐必不可少…… 記得我上初中時,學校離家有幾十里路程。那時條件艱苦,學校食堂的菜油水少不說,菜還挺貴。我和很多同學一樣,很少舍得花錢去打一份熱菜。每周回家,母親都要用豬油給我炒一鍋蘿卜絲,然后緊緊扎扎地給我裝兩個玻璃罐頭瓶,供我下周在學校拌飯吃。到了冬月殺了年豬,或者正月開春家里還有臘肉,母親還會將蘿卜絲和些肉炒在一起。 母親手藝好,炒的蘿卜絲也格外香,同學吃飯時都爭相到我那里夾一筷子蘿卜絲調味。我的菜罐子通常到了每周三便見底了,以至后邊幾天只有到同學那里接濟…… 后來到了近三百里遠的縣城上高中,不常常回家。離開了母親腌制的蘿卜絲,吃飯還真沒有口味。學校的“跑馬油”吃多了,不是拉肚子就是胃里老冒清口水。 母親知道我愛吃蘿卜絲的習性,只要逢人進城,便會托人給我捎一罐子蘿卜絲到學校。說也怪,每次吃了母親腌制的蘿卜絲,我都會胃口大開,身體更好了,學習勁頭也更足了。 后來,我參工了,離家越來越遠,生活水平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食物既多樣化更注重營養(yǎng)搭配,蘿卜絲再也不是家里的主菜。吃慣了大魚大肉,我常常想起母親腌制的蘿卜絲??墒且驗殡x家遙遠,對母親的蘿卜絲很少能夠“信手拈來”——雖然也常常在城里的農貿市場買些蘿卜絲,但總吃不出母親腌制出的那種味道。 母親今年74歲了,身體也不如從前硬朗,但每年都不忘制作一壇子蘿卜絲。逢年過節(jié)回老家,最熟悉最可口的就是餐桌上的那一盤蘿卜絲。 “要不,你把這個壇子帶到達州城頭的家里去吧,這里有滿滿的一壇子蘿卜絲呢!”母親對我說。 我沒答應,只是叫她給我裝一袋子,回家放到冰箱吃一陣再回去裝——我知道,這壇子,滿滿盛了幾十年的母愛,我把它端走了,就再沒有母親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