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記憶
認識黃永厚先生,是在1965年春天。 那天下午天氣很好,我去安徽省文聯(lián)有點事,要找的人卻沒來。剛要走,碰到省美術家協(xié)會的畫家裘忱躍先生。他說,星期天,到哪兒找人?我們不如去黃永厚家玩。他是中央美術學院畢業(yè)的,來合肥工業(yè)大學工作有幾年了。他和你們張家是親戚,就住在學校西邊,從包河公園穿過去,路不遠。我說好啊。 合肥工業(yè)大學校園西邊有幾排平房,那是他們學校的教師宿舍。黃先生住在第二排東邊第一家。那時去拜訪人,說去就去,不像現(xiàn)在要先打個電話。再說,那年頭一般人家里也沒電話。大多數(shù)人都不太忙,也不介意客人突然來訪。 我們在很遠的地方就看到他家的門敞開著,黃先生正好在家,像是知道我們要來。 裘先生把我介紹給黃先生。他高興地握著我的手說:歡迎,歡迎!今天只有他一人在家,夫人帶孩子出去了。他們夫婦有四個孩子,住兩間半房子。兩間大一點的朝南,半間朝北,外邊有間很小的廚房,家里干干凈凈。 我很喜歡他們家的茶幾、椅子。雙人椅靠背的木板上,刻的是花卉圖案。兩把小靠背椅子的木板上面,刻的是一男一女兩個小孩,非??蓯?,真是優(yōu)美的藝術品!黃先生說,這幾把椅子都是自己做的。 黃先生的臥室和書房在一起,桌上放些書和筆,還有大大小小的木刻刀。墻上掛著一幅幅版畫作品。他說,這些都是前幾年刻的。有一幅作品裝在大玻璃畫框里,是黃永玉先生的黑白版畫《捕鯊魚》,我在報紙上曾看到過這幅作品。 我們自此相識,至今已有五十多年。 有一天下午,我去黃先生家玩,走到他家附近就遇上他,他正要到系里的工作室去布置宣傳欄。他忽然問我:你會寫美術字嗎?要是會寫,幫幫忙!我說,要是寫宣傳欄上的字,我給你寫“新魏體”試試,不一定寫得好。他第一次聽說“新魏體”,要我寫給他看看。 到了二樓工作室,黃先生拿來一張大白紙,我在上面畫了些方格,又找來兩支中小號排筆,顏料桌上有。我慢慢試著寫,他在一旁看著。沒等寫完,黃先生說,行,就用這種“新魏體”。 那時候,有些事能鍛煉人,有些事能考驗人,有些事更能看清一個人。 大約是1973年的一天晚上8點多鐘,我在回家路上遇到一個人,記不清是誰了。沒講幾句話,他突然輕輕地對我說,韓美林在合肥工業(yè)大學的黃永厚家。我一驚,不敢相信,調頭直奔黃永厚先生家。推開門,一眼就看到韓先生正在他家北邊的小屋里。我三步并作兩步走去,和韓先生緊緊握著手,親切問候。 黃先生對我說,美林是他的校友…… 后來,我買了輛自行車,想到哪里去方便多了。有一天,我騎車來到黃先生家,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未遇。我看到他家里放了一個很大的油畫框,就問黃夫人,他要畫大畫兒啦?她說,哪里,是上個月兩位學生送來的,學校要黃老師畫幅大的畫像。他們放下畫框就走了,至今也沒人來問。 時間一天天過去,大家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有好久都沒見到黃先生了。大約是1976年,我聽說他去安徽畫報社當了攝影記者。一天,我又來到他家玩,看到這樣一番景象:他竟然在那個我熟悉的大油畫框里,畫了幅盛開的荷花。太美了!家里地方那么小,不知他是怎么畫的。 過去的畫家,都是在宣紙上畫水墨荷花;在油畫布上畫這么大幅的荷花,我是第一次看到。我敢說,當時全國都沒幾位畫家用油畫顏料來畫花,在安徽,黃先生應該是第一位。在那么小的空間里,畫這么大幅的荷花,我真佩服! 我看看黃先生,想聽他說點什么。他慢慢地抽著煙,悠然一笑說,這幅畫是一天內完成的。 半個世紀后,我時常記起這一幅好畫和黃先生喜悅的神態(tà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