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瓜果市場，很大，一片喧騰。那粗聲細氣，南腔北調(diào)地叫賣聲，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恰似群鳥爭鳴。

　　“快來買了，新進的海南香蕉，個大新鮮，不好吃不要錢!”

　　“鮮橘，又酸又甜?！?/p>

　　“蘋果，蘋果……”

　　在諸多的攤位中，有一位姑娘，看上去十八九歲的模樣，細溜溜的彎眉，水格盈盈的眼，黑緞子似的頭發(fā)，緋紅的耳垂上，墜了個金燦燦的耳環(huán)，隨著她的舉手投足不時地顫蕩著。臉上洋溢著恬靜的笑意，整個人兒有一種獨到的韻味。她賣的是蘋果，是自家生產(chǎn)的，碩大艷麗，咬一口滿嘴生津，真能把人美死。

　　她賣蘋果是大閨女上轎頭一回。她并沒有撒開那石榴花小嘴亮喉兒叫賣，只是偶爾翳動幾下嘴巴，小河淌水那樣淙淙幾聲，一副怔怔地還有幾許怯怯的神態(tài)。眼睛不時地瀏覽著熙來攘往的人們。在家里，臨跨出門檻時，娘就叮囑她說：做買賣要甜嘴吧嗒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要討買主歡心，這樣才能把生意做好，也才能賺到錢……

　　她在心里多次地鼓勵自己，一定要喊出甜美的叫賣聲，但經(jīng)過數(shù)次的嘗試，皆未獲成功。感覺很難。

　　一個穿戴潔凈的小伙子，手牽著一個四五歲的男孩來到了她面前，不急于問價，蹲下身，在果筐上扒拉幾下，抓起一個，說：“可以品嘗一下嗎?”

　　她嫣然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齒說：“當然可以。自家種的。瓜果梨棗，誰見了誰咬嘛!”顯得慷慨大方。

　　他就掰開來，一半給了孩子，一半觸近嘴巴咬了一口：“多少錢一斤?”因為噙著蘋果口齒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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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塊錢!貨真價實。”姑娘話中透著笑意，人也透著甜美。

　　“兩元一斤吧?”

　　“大哥，兩元賣不著，真的賣不著。您有所不知，俺和俺爹在果園里忙碌一年，又噴藥，又追肥，又鋤草，辛辛苦苦，汗珠兒掉地下摔八瓣，不容易，總不能賒本吧?”

　　“那就兩塊五。”

　　“兩塊八?！惫媚锊幌а玖?。同時聲言說上天去也不肯讓價了。

　　小伙子有些悻悻的：“不要了，蘋果沒有甜味，太酸，皮也厚，難吃?！彼u蛋里挑骨頭。見狀，一旁的小男孩卻不樂意了：“舅舅不是個誠實的孩子，蘋果不酸，甜著呢，快給我買?！焙⒆硬灰啦火?，躺在地上撒起潑來。

　　即使孩子這樣，小伙子也還是沒有真正給他買的打算。有相鄰的生意人看不慣了，就摻言說：“小伙子，你是個男人不?不買吃人家的蘋果干嘛?還挑那些毛病，不該!”

　　盡管人們這樣說，姑娘還是大大方方地說：“沒關系，不買沒什么。”說完摸起兩個蘋果遞給還躺在地上的孩子，“乖，來，姨今天請客……”把孩子扶了起來。

　　小伙子見狀，就對男孩說：“你把那倆蘋果還給阿姨，舅舅就給你買?！焙⒆颖M管不情愿，可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照著他的話去做了。小伙子在身上摳搜了半天，才掏出錢來，表示絕不再多掏一厘一毫：“兩塊七。賣不賣，不賣我走了?！闭f著就折轉(zhuǎn)了身。

　　“賣給你，賣給你?！彼χ?，依然很粲然。

　　“可別在秤上耍把戲?！毙』镒雍芮f嚴。

　　“放心，少一兩把秤砸了。”盡管他是那么吝嗇和刁難，她還是很和氣，很友善。她把秤桿高高地翹起來。他趨前瞅了一陣子才滿意地把手中的票子遞了過去，提上蘋果走了?？墒菦]等小伙子走出幾步，就被她喊住了：“大哥，錢不對啊!”

　　他急了，有些憤懣：“辛虧我還沒有走多遠，怎么不對了?你再點點我看?！?/p>

　　“點過了，真的不對?！彼苷J真地對他說。

　　小伙子當下臉色就變得難看了起來：“姑娘，我作為一個男人，是對你有些苛刻了，摳門了，你知道嗎，今天買這蘋果，說是給我的小外甥吃，其實，我是給我的媽媽吃。媽媽得腎病有好多年了，花光了家中所有的錢，多出一分一厘也難啊。為了照顧媽媽，我把工作都辭了，就差沒有把房子買了!”說到這里，他顯然有些傷心和難過，“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吶，人窮志短啊!”

　　她聽到這里，被他的一片孝心感動著：“哥，難得你一片孝心，今天的蘋果我不要錢啦，就算我孝敬老人家的。給!”說著，把手中的錢如數(shù)地遞到了他的手上。

　　小伙子忙說：“姑娘，謝謝啦，心意我領啦，錢還是要付的。不過，你說錢不對，倒底少給了你多少?”

　　姑娘笑吟吟的，顯得端莊嫻靜：“傻哥哥呀，你怎么把二十元的當成十元的給了我呢?”

　　他一時很驚訝，馬上換上異樣的眼光端詳起她來，說：“啊，是嗎?因為我媽生病，別看跟你討價還價，其實我的心并不在心上?！比缓笥謫?，“如果你不介意，想問一下你的家在哪里?這天底下還是好人多呀!”他很是感動。姑娘不知是被他贊美的還是怎么回事，有些不好意思，臉兒紅得像熟透的紅蘋果。此時，在她不經(jīng)意之間，他正在拿眼睛研究她，她羞赧的把頭壓低了一些，并告訴了他住址電話。她姿態(tài)優(yōu)雅地說：“以后，你媽要是再吃蘋果，我給送去!”

　　“謝謝!”姑娘樸樸實實的話，暖著他的心，像蘋果一樣甜著他的心，一顰一笑招人喜歡。他把手伸給了她，她大大方方地握了一下。之后，就有了一段美好的愛情故事，當然，這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