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三江篝火
《詩經(jīng)》寫道:七月流火,八月萑葦。七月流火,八月萑葦。蠶月條桑,取彼斧斨。以伐遠(yuǎn)揚,猗彼女桑。七月鳴鵙,八月載績。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 昔日里的三江村的確如此。每逢八月上旬,三江人民便聚首于河西頭,舉行他們特有的節(jié)日——火篝節(jié)。 這是每年最熱的日子,出奇的卻是每到夜晚天氣就開始變得涼爽起來。濕潤的風(fēng)撲在三江人民的臉頰上,夾雜著白蓮花的清香。寧靜的夜晚,孩童們坐在用木板和麻繩吊起來秋千上,咿呀的哼唱的小曲,蟬鳴聲鋪天蓋地的響起來;年過七旬的老人坐在自家門外的小馬扎上揮著蒲扇,時不時撫摸頭頂稀疏的銀絲。 天真正的黑下來了,卻不是漆黑,隱約中又透出些許的藍(lán)色,緊接著,顧名思義,是三條大江環(huán)繞起來的村子,龍?zhí)督闶侨龡l江中最為寬闊的一條。若是人們想到別的村子轉(zhuǎn)悠,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船了。篝火越燃越亮,四周的土墻被映得通紅。號角響起來了,幾個壯實的年輕人光著膀子搬起石頭,他們手腳伶俐,很快就把村前那幾塊光滑的大石頭放在火邊圍了起來。那些大石頭也可稱的上是三江村的老古董了,它們在歲月的洗禮中磨平了棱角,在人們的撫摸與篝火的浸潤中慢慢有了溫度。 一群中午婦女一起趕了過來,她們穿著粗布縫制的衣服,挽起一截袖子,鞋子中彩到泥地上吱吱作響。這群勤勞能干的婦女,她們總是在天未亮就早早起來,把和好的飼料撒到雞舍、豬圈里,放下飼料轉(zhuǎn)身便趕到堂屋里準(zhǔn)備一家人的早飯,然后掄起鋤頭奔向田壟。夕陽西下,她們蹲坐在小院里,淘米洗衣,余暉灑在她們身上,閃閃發(fā)光。 最后到來的是老人與小孩子,小孩們緊跟在老人們身后,烏黑的眼睛打量著四下的一切。村里的大伯拿出幾串糖漿淋成的糖人讓小孩子們叫他伯伯,大伯聽到孩子們的叫喊,臉上的溝溝壑壑匯聚在一起,像流淌的三江河水。 火篝節(jié)開始了,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手拉手圍在篝火旁跳起了舞,就連村頭的老黃狗聽了也跟著搖起了尾巴,一個叫英日的男人朝人群里揮了揮頭,叫喚道:“臺子搭好嘍!你們快來!” “好嘞!”小伙子們回應(yīng)道。 這是小伙子們最喜歡的項目,騎馬射瓜。男人們牽了馬,嗖的一下跳上馬背,馬兒一驚,如離弦的箭一般向前竄去,小伙子們抽出箭,對準(zhǔn)西瓜的瓜蒂,咻的一聲便射了進(jìn)去,西瓜瞬間裂成兩半,朱紅色的瓜瓤在篝火的光亮中嬌艷欲滴。小伙子們跳下馬,順手抱起裂開的西瓜向篝火走去。村民們接過西瓜掰開就吃,倒不嫌棄什么。 夏風(fēng)尋覓至三江,明月感應(yīng)到蓮池。姑娘們坐在岸邊,小伙子把提前做好的龍船推到江中。龍船的模樣凌人,船頭上的龍頭造的栩栩如生,一口張開的大牙,眼睛怒視前方,船上漆有黃色的鱗片,龍的尾巴傲指向天,仿佛一搖尾巴便可騰云駕霧了。剛過七月,正是到了采蓮的季節(jié),姑娘們挽裾上船,槳動船移,劃開一江春水,向江心劃去,麻利的摘下支支蓮蓬。月光朦朧,波光閃閃,荷葉搖曳,荷香迷離,還有那嘩嘩的水的吟唱。下了船,村民們便蜂擁而上,拿著寬大的葉子疊好的器皿,盛著紅豆糍粑給姑娘們遞去,贏了的姑娘抱著一簇蓮花,走到篝火旁,高聲唱起來: “三江邊吶有個村, 每逢八月齊團(tuán)圓, 過夜的太陽掛天邊, 愉快的歌兒唱三遍, 嘿——” 幾個愛湊熱鬧的年輕人也跟唱起來,歌聲傳到清江邊,瞎眼老太也聞聲趕來,大伯見了,趕忙跑過去把老太扶過來。大伯三歲時,老太的眼還是清澈明亮的,大伯活潑,總愛在村子里溜噠,每每走到老太家,老太都會往大伯手里塞幾塊亮晶晶的糖果,大伯咧著一嘴沒長齊的牙傻笑著。后來老太不知怎的就瞎了,據(jù)說是親人去世哭瞎的,此后的每年大大小小的節(jié)日,大伯都會趕到老太家中,帶些補品和老太愛吃的糕點,陪老太聊聊家常。老太被逗的哈哈大笑,咧著一口掉光了牙。 龍?zhí)督幸惠唸A月更加皎潔,十一點半,篝火的光亮與溫?zé)岜煌盹L(fēng)逐漸驅(qū)散。貪杯的星星搖搖晃晃,醉酒的人樂呵呵的要歸家。黑夜里,三江村的蓮花依舊是粉白粉白的,一一高舉的葉仍是翠綠,還有那燒盡的木灰、土墻上的瓜、田壟里的玉米,依舊還是原來的模樣,從未被黑夜改變。次日,太陽又會火熱的照回大地,樹葉青蔥的色澤在陽光下顯得更加鮮麗。臨湖*坐,觀日影飛去,三江里的確沒有什么迫切的事。 可如今,那些自在的光陰仿佛被歲月擱淺了?;痼艄?jié)又到了,三江村的村民從龍?zhí)督従徯械角褰?,又從清江踱到蓮池。魚籪被拆去,村子被一條長長的黃色帶子圍起來,帶子上紅色的大字“施工重地”在太陽照射下亮的晃眼。大伯的孫女妮妮用紙杯裝了一條虹鱒魚小心翼翼的向村口走去,風(fēng)颼颼吹來,小妮妮打了個激靈,不知夏日里的風(fēng)也會如此的涼。村民們拎著大大小小的布包,最后終于來到了村口,他們將住入可以賞盡城市風(fēng)光的居民樓。村民們逐個上了船,船夫帶著蓑帽低沉著頭,滑向不遠(yuǎn)處的高樓。三江村青草依舊,只是沒有了冉冉升起的炊煙,更沒有了閃爍跳躍的篝火,取而代之的是樸實的人們頭頂上一陣陣的旱煙圈,風(fēng)一吹,就散了…… 點評:小說雖寫篝火,行文卻如煙如水般清透,雖然沒有轟轟烈烈的事跡,沒有多么鮮明的人物形象,但卻為我們營造了一個清澈溫厚的情境與情懷?!笆湃ァ绷恕绑艋稹保恋頃r代滄桑,沉寂凄婉的悲嘆。文章情節(jié)與行文渾融一體,文情、文氣與文筆相得益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