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梅那縷淡淡的暗香
“臘梅,臘梅,好香的臘梅喲——” 推開窗子,有霧,抓一把,濃稠得有幾分手感。 一聲蒼老的吆喝,在霧里翻了幾個跟斗,就穩(wěn)穩(wěn)地立在了我跟前。 只見吆喝,不見人。我知道,這都是霧在作祟,我客居的這座山城,就是霧多。依山環(huán)繞的大黃路是從渝中區(qū)的大坪斜刺里拐繞過去的。霧大,能見度很低。當(dāng)我著實地踩著那吆喝聲時,才看清一位頭纏毛巾的老人,跟我剛?cè)ナ啦痪玫哪赣H年歲差不多。老人枯瘦枯瘦的,坐在山坡上,就像一棵上了年紀(jì)的樹。她背在山背簍里的臘梅,活像是從她的身上長出來的,手里呢,持著一束臘梅,不停地對來往的行人顯擺、吆喝?!芭D梅,臘梅,剛從南山采的臘梅——”好像這偌大的山城,唯有她的臘梅最好似的。 “臘梅?”我好奇地湊上前,“這是臘梅么?”說不來重慶話的我,不得不“憋”著一口“半罐子”普通話。 “你說啥子?剛從南山采來的嘛!”老人顯然不悅。 老實說,我這是頭一回看見有別于我故鄉(xiāng)江漢平原的山臘梅,或許是這山城特有的水、土、霧的緣故吧,重慶臘梅竟是橘黃色的,不像我老家臘梅張揚的那種大紅:主桿筆直、修長、枝杈繁多而不柔弱,花色呢,淡雅而質(zhì)樸。像極了淳樸厚道的重慶山民。 “買一束嘛!”老人催著我,“才4塊錢,便宜得很!” 我遲疑著。我不是拿不出這4元錢,也不是舍不得這4元錢,關(guān)鍵是我沒這份養(yǎng)花的閑心。為了糊口,從湖北老家剛漂泊到重慶的我,自己都養(yǎng)不活,還養(yǎng)花?再說,一個沒有棲息之地的落魄者,能有花的棲身之地嗎? “好的,等我找到工作了一定來買。”我把玩、夸獎了一番老人的臘梅后,就走了。 “我等著你——娃子!” 一個禮拜后,四處碰壁的我,終于得到了曾獲“重慶十大杰出青年獎”和“老舍文學(xué)獎”的重慶長風(fēng)醫(yī)藥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巴一的賞識,他用一顆博大的愛心接納了我。一直像浮萍一樣“飄”的我,竟有了一個八平方米的“孤安居”。安頓下來后,我自然想到了老人,想到了我曾對老人的許諾。 可是,當(dāng)我踩著吆喝,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趕到山坡時,卻物是人非,那不停地吆喝著的竟是一位中年婦女。 “老人呢?”我問。 中年婦女先是一愣,后是驚喜:“你找到工作啦?!” 這回卻輪到我發(fā)愣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來找老人買花……” “不錯啥。”中年婦女說,“那老人就是我婆婆。我婆婆說,這幾天有個外地娃子來重慶找工作,好多天了都沒找到。還說那外地娃子只要一找到工作,就會來找她買臘梅的。聽口音,那外地娃子一定是你不?大兄弟。” “是我?!蔽艺f,“我買花……是找老人?!?/p> “一樣的?!敝心陭D女說,“我婆婆前幾天到南山采臘梅,不小心摔了下來,老人一直惦記著你找工作的事,就要我來這里等你,還說如果你來買臘梅,就證明你找到了工作,她的心也就落地了?!?/p> 我的心呼啦一熱。等我買下一束臘梅后,中年婦女就立馬起身,背起背簍走人,惹得要買臘梅的顧客直納悶。 “大姐,人家要買臘梅呢?!蔽也唤?。 “傻兄弟?!贝蠼愠野鐐€了鬼臉,“婆婆正等著我去報你的喜訊哩?!?span id="p9tnfjj" class='f42274'> 我不知淚是怎么流出來的。 以后的日子,我總是靜靜地守著窗臺上的那縷淡淡的不肯離去的暗香,任它們綻放、凋謝。 霧,散了。一瓣橘黃色的陽光打在我的臉上,好是溫暖。我總是時不時抬頭,朝山坡上望去,可那蒼老的背影,還有那熟悉的吆喝不再重現(xiàn)。 再好的花,總有謝的時候。可那蒼老得近乎哀傷的吆喝,總像臘梅正艷時的那股若有若無的淡淡暗香,隱隱地、隱隱地在我心里浮動。 那一聲吆喝,如從凈遠的山谷間傳來的天籟,那樣清亮;那一聲吆喝,是從溫潤的甘泉邊傳來,那樣溫暖;那一聲吆喝,是從純美的靈魂深處傳來,那樣真純。 臘梅一樣淳樸的山民散發(fā)的那縷淡淡的暗香,讓人留戀、感動和割舍不下。愿我們每個人體內(nèi)都有暗香流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