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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感故事

    夏日里最后的玫瑰

    情感故事2021-01-2897舉報/反饋

      那時,他剛進廠跟我當(dāng)學(xué)徒,對車間的什么東西都感到新鮮,常尾隨我身后,師傅長師傅短地問個不停,一臉真誠,童稚未消。我一直稱之為小弟。

      小弟因母親病故頂替進廠,之前曾在體校學(xué)體操。他兩臂粗健,胸肌凸顯,那正是生命力旺盛的張揚。發(fā)電廠遠離市區(qū)。那時文藝生活還比較單調(diào)貧乏,周末能看一場露天電影便是生活中最大的享受。少年人性急,吃過晚飯便早早地扛著條凳到電影場搶地盤占位子。等我姍姍來遲趕到時,小弟早有些等得不耐煩,遠遠揮手招呼我。我們那時正是從聯(lián)邦德國電影《英俊少年》中記住了那些優(yōu)美的插曲。盡管電影里的國度離我們十分遙遠,有些內(nèi)容我們還看不懂,或者說理解不透。

      我好靜,下班后就躲進宿舍,躺在床上看書。小弟好動,吃過晚飯就不見蹤影。我知道當(dāng)?shù)剞r(nóng)村有一著名的拳師,那是小弟頂禮膜拜的英雄。他那點微薄的工資都換成了燒酒孝敬給這位老拳師。小弟仗著練過體操有基礎(chǔ),投身老拳師門下,每天苦苦練功。回來后累得渾身散了架一般,倒頭便睡。我便拾起他扔到地上散發(fā)著酸臭的衣服,到水池邊為他淘洗干凈。

      后來我考上大學(xué),畢業(yè)分到市機關(guān)工作。小弟常來看我,每次都要表演一套拳腳。我知道他在武術(shù)界已小有名氣,在市里獲過幾次大獎。

      一次小弟帶來一副怪模怪樣的兵器向我炫耀,說這是虎頭鉤,過去只有大俠才能擁有,是二叔的看家兵器,從不示人,現(xiàn)終于傳給他了。那神情就像孫悟空得到了東海龍王的定海神針。三九寒天,我穿羽絨服還凍得打戰(zhàn),他只著一件薄薄的運動衫,前胸鼓鼓的,額頭冒著熱氣。二叔就是那位老拳師,在行將就木之前將最后的絕招傳給這位癡迷的武術(shù)愛好者。

      后來的一天,小弟的姐姐托人帶信告訴我,說小弟不行了。不行是什么意思?當(dāng)我趕到醫(yī)院時,被眼前所見驚呆了:躺在病床上的小弟形銷骸瘦,皮膚蠟黃,兩眼深陷,無神的眼睛茫然地望著我,無力地搖下頭,如同在秋風(fēng)中搖曳的一片枯葉。

      原來,兩年前發(fā)電廠大修時,小弟突然暈倒在汽輪機旁,送到醫(yī)院被診斷為肝癌晚期,到南京、上海的大醫(yī)院都看過,已無藥可治。我告訴小弟,目前外國已經(jīng)能做換肝手術(shù),就是將車禍死亡或死囚的肝臟移植到患者身上,病人即可獲得新生。這種醫(yī)療技術(shù)要不幾年我們國內(nèi)也能掌握了,你不要灰心。小弟眼睛一亮,即刻又黯然了。

      姐姐為他打開床頭的錄音機,一支舒緩沉郁的大提琴曲在病房彌漫起來。我想起來了,這是電影《英俊少年》里的插曲:“夏日里最后的玫瑰,在原野悄悄開放,你的心不要過多惆悵……”

      當(dāng)夏日的玫瑰正悄悄開放時,我的散文集《與夢同行》出版了。該書被市《都市晨報》評為優(yōu)秀圖書獎。頒獎儀式就在微山湖畔舉行。在去領(lǐng)獎的路上,路過發(fā)電廠,我又看到了那熟悉的廠房。發(fā)電廠現(xiàn)在的規(guī)模比以前大了幾倍,圍墻后邊的山岡上草木葳蕤,那里長眠著我心中永遠的英俊少年。

      山岡上的野玫瑰每年都會悄悄開放,它在慰藉著懷念者的最后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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