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往事之校園篇
潛意識里,生命與生命的莫逆相知,必有神秘淵源。 我對植物情有獨鐘,偏愛花草樹木。歲月無法淡化的記憶里,彌散著槐花動人的香味兒。 多年居住在北國鋼城,春天總是姍姍來遲?;被ㄩ_時,已是春末夏初了。幸運的是,我與槐林毗鄰而居,步行七、八分鐘,步入公寓附近的小山,便與晶瑩剔透的槐花,面對面了。 連日來,漫山槐花洶涌怒放,如流如瀑。無論大樹小樹,競相垂下一掛掛花串兒,隨風搖曳雪白風鈴。紛至沓來的濃郁槐香,不管不顧地往肺腑里鉆。此刻的我,陶醉其中,已然化為魏晉名士支道林,以欣賞神駿的眼神,喜看花開正好。 不容分說地想,我與槐樹,是一種什么樣的緣分呢? 無論腳步邁向何處,命運飄向何方,相依相傍,不離不棄的就是槐樹了。 離開故鄉(xiāng)的老榆樹,從小學四年級起,無論生活在遼陽還是鞍山,槐樹始終鄰近學校、職場與住所。我與槐樹日日相守,其質(zhì)樸、厚重、堅韌,素馨的特質(zhì),為我成長的年輪,注入了生機活力,彌足珍貴的滋養(yǎng)。 對引領我向著陽光而行的槐樹,滿懷感激與敬意。 讀初中時,教室的后面是一片槐林。每到暮春,枝頭剛剛探出雛毛般的新葉和瑩白花朵,課后,我和同學便到槐林玩耍。挑選中意的一柄槐葉摘下來,做奇數(shù)偶數(shù)pk的游戲,情趣盎然的笑聲,隨著風吹槐枝,此起彼伏。一會兒,我們的雙手乃至身心,滿是綠槐的清新味兒,爽爽的,美美的。 還有摘槐花之樂。 玩一陣子,大家就從書包里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布兜兒,先把書包放在槐樹下,再把布兜兒套在脖頸上,便蹭蹭上樹摘槐花了。我這個假小子,和男孩子一樣不怕刺兒扎,挑色澤純正,花朵大的槐花摘。一邊摘,一邊往嘴里塞。鮮嫩的,潤甜的花兒,入口即化。原來癟癟的肚子,被鮮嫩的槐花塞滿了,呼吸里,滿是槐花的清香。那個美啊,就別提了! 背著書包和一兜槐花回家,迎面而來的是,母親喜笑顏開地看著我,弟弟妹妹脆生生的歡笑聲。我心花怒放,感到自己是有用的人,自尊心得到了極大滿足。 這只是一個開頭,好戲還在后面呢。媽媽臉上的笑容經(jīng)久不散,她笑吟吟地用玉米面,偶爾還用富強粉摻著上好的槐花,烙槐花餅、蒸槐花糕。 那時候,總是饑腸轆轆,吃到媽媽用槐花做的甜絲絲,沙騰騰槐花餅、槐花糕,清甜的美味兒,唇齒留香,就有一股股力量,聚于身心。 待到上課時,槐花糕的余香縈繞,還有槐花濃郁的香氣,從窗外不斷地涌進教室,令我格外地振作。老師的講解,像可愛的小精靈,直往心里鉆,知識點記得特別牢靠?;被ǖ南?,融入了我的情懷,給了我不盡的能量和靈感,我的期末考試成績,總是穩(wěn)居年組第一。 我對槐樹,越發(fā)依戀了。 每天放學后,我會不由自主地來到槐林,找一個平整光溜的地兒溫課。看書,字字珠玉;做題,茅塞頓開。暮色蒼茫,書本的字跡模糊不清了,我開始收拾書包,回家。 走在滿地銀白細碎的落花上,就有一簾幽夢,乘著詭異的翅膀,在童話的世界里飄啊飄,搖啊搖。飄然若仙的感覺,讓我格外地舒朗快樂。 夏天來了,教室里悶熱如蒸籠,老師在講臺前汗水淋漓,我們也坐不安穩(wěn)。下課鈴聲一響,同學們趕緊到槐林里納涼?;笔a下,站一小會兒,清涼就洗濯全身。蝴蝶蜻蜓在槐葉的縫隙里飛來飛去,它們的悠然自得傳遞給我,心頓時清爽起來。上課的鈴聲響了,大家精神抖擻地回到了教室,一個個像雨后的青禾容光煥發(fā),這會持續(xù)好一段時間呢。 深秋,蕭瑟的北風,肆無忌憚地吹落枯黃槐葉,在樹梢及周邊飄蕩衰微意向。日益光禿的枝條,將生命回歸零度的哲思,特寫般呈現(xiàn)。 寒冬,每當大雪降落,槐林里一派冬日奇景。墨黑的槐干,宛如巨柱,矗立在皚皚白雪之中。色彩明顯的反差,映襯槐的硬朗與健碩,越發(fā)醒目。沉郁蒼勁的情致,在銀裝素裹的宏大背景里,宛若一幅幅山水古畫,直入我心。 這些尋常可見槐樹,給我以季節(jié)律動的自然昭示,也給我的金色年華,嵌入了堅忍不拔,柔中有剛的情愫。 那年初秋,接到遼陽一高中錄取通知書的我,腳步沉重地走進槐林,與平日的我,判若兩人。 那時,這座學校,是遼寧省重點高中,順利跨進其門檻,意味著,如果不出意外,我與理想的大學,僅是一步之遙了。 我問自己:考入向往已久的一高中,本應歡喜雀躍,卻心事重重,一反常態(tài),為什么? 是與槐林,分別在即,而依依不舍么?是因?qū)W費和伙食費,尚無著落,而憂傷無助么? 墨綠的槐葉,在風中喁喁作歌,耳語般傳遞天籟之聲:生活有明媚,也會有郁悶。你看,我們槐樹,春夏之日,生機勃勃;秋冬之日,挺拔硬朗。你若如此,矢志不渝,堅毅地向前走,定有槐花怒放的前景,等待著你,一點點靠近。 槐林接納了我的憂傷,給了我刻骨銘心的教誨與啟迪,讓我看見了自己的軟弱與匱乏,就有力量,一點點在身心凝聚。 待我步出槐林,回望一棵棵色澤參差的槐樹,心中的疑難與糾結,如煙消散,不禁豁然開朗。 想,我若像槐樹那樣,守住自我的一片天空,不斷地磨礪自己,增強韌性與耐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于是,青春的風帆,揚起一名學子的追夢祈愿,向掩映在綠樹鮮花中的遼陽一高中駛?cè)ァ?/p> 許多年以后,一個仍在逐夢的寫字女人,以鍵盤抒寫槐花往事,沙沙的敲字聲中,初中校園后面的那一片槐林,將青春年少的風片雨絲,槐花之韻的冰清玉潔,云集心中。 眼前搖曳校園事,念中猶帶槐花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