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無邪
通往我們辦公室一樓的樓道下面住著一只橘色的貓。 一天早上到后院的餐廳吃早點,門廳白色地板上幾塊突兀、鮮紅的血跡讓我的心臟驟然收緊,逃離的念頭指揮不了我瞬間酸軟的雙腿。門房的老陳許是聽見了我的驚叫聲,一邊走向我一邊大聲說:莫怕,那是野貓咬死了兩只喜鵲流下的血,我正準(zhǔn)備拿拖把去拖呢。 在我們辦公室樓頂上的信號塔上有著一個篩子大的喜鵲窩。每天我們都能看見白腹黑翅的喜鵲在窗外迂回飛翔的英姿和喳喳歡快的鳴叫。偶然地,曾在辦公室外走廊上看見樓下女兒墻琉璃瓦楞上,一只前傾后拱閃電般躥起撲向一只喜鵲的橘色大貓。喜鵲驚叫著飛向虛空,而那只捕獵失敗的貓則眨眼間消失在樓道里。 貓的詭譎、敏銳、謹(jǐn)慎,超乎尋常的生存智慧,讓人驚嘆的爬高走低以及在空中完美的翻轉(zhuǎn),我曾以為這都是貓自己的事情。當(dāng)它的這種被貓星人贊譽的生存智慧是其他物種死亡的誘因時,我卻對它滋生更深的恐懼,就像我在人世里的有些規(guī)避和懼怕。我似乎已經(jīng)接受,我的世上生命都各安其分的愿望,在弱肉強(qiáng)食的生物界,在優(yōu)勝劣汰的生存法則下,只是一個夢想。 早上上班,很意外地看見幾只蜷縮在一樓臺階上的幼貓。兩只白、橘色相間、一只全身橘色。三只貓擠在一起,似在抗拒今年初夏特有的微寒。見我走來,三只貓連滾帶爬地往樓道底下跑,因為太小,那兩只花色的貓嘗試了幾次才跳上臺階。我小心地隨著它們跑進(jìn)堆放雜物的樓道,心有余悸的喵喵叫著,想要喚出那只被我視為橘色影子的大貓卻又防備著它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 那些困扎在一起的乙烯袋子應(yīng)該就是那三只小貓的窩。那只可以在高空完美翻轉(zhuǎn),把兩只喜鵲作為早點的現(xiàn)在可以確定為雌性的橘色大貓,是為了充足的奶水出去覓食了,還是拋棄了自己恣意縱情的產(chǎn)物又另覓新歡了?三只柔嫩的幼貓喵兒,喵兒的叫聲瞬間就融化了我曾對它們母親的厭惡和恐懼。去問門房的老陳,陳師傅說那只大貓肯定被狗咬死了,晚上我和老婆子聽見貓和狗的撕咬和慘叫就覺得出事了。早上看見幾只小貓餓的喵喵叫,我們前后院子找了一圈也沒見到大貓。那幾只貓才一個多月,怕是難得活。老婆子沖了一個雞蛋,又沖了一些奶粉放在那兒,它們不好好吃。 我不知道貓和狗之間發(fā)生了怎樣的一場戰(zhàn)爭,一個才分娩一個多月的貓自是敵不過一條窮兇極惡的餓狗。我不知道是那條狗神不知鬼不覺地銷毀了謀殺的罪證,還是母貓為了不讓自己幼小的孩子嗅到死亡的氣息而把自己的死亡神秘成一個莫須有的存在?而它在餓狗尖利的牙齒下是否聽見了兩只喜鵲的哀鳴? 三只幼貓引起了院子上班的很多人的注意。我們單位的小吳專門買了寵物奶粉一天三次的喂,我會用豆奶粉和雞蛋為他們加餐,門房的老陳夫婦在我們下班后悉心照料著它們。從樓梯口經(jīng)過,總能看見誰又為他們備下一小盤奶,誰為他們盛下的一小碟水。只要從樓道口經(jīng)過,喵喵的喚幾聲,那只正宗嫡傳的橘色小貓就會喵喵叫的爬上臺階跑到跟前嗅嗅我的手,在我給它輕擼頭頂、脊背的毛時安心的閉上自己的雙眼,而那兩只花色的幼貓總是若即若離,畏怯的試探走(jìn),卻又在你的腳尖里倉惶逃離。 中午我在門房給三只貓沖奶粉時只聽得老陳說,小貓三個月后才斷奶,哎,也不知道它們活不活的下去。我聽出了老陳話語里的惋惜。有這么多人照顧它們呢,肯定能活下去的。我是在安慰老陳,也是在給自己信心。 周曉楓在《野貓記》里說:貓能看透白晝,也能看透暗夜;能看透生,也能看透死。所謂暮色和虛無,只是為了人類設(shè)置的障礙。也許,這是神明對貓的偏愛,為了凸顯它的神異。我愿意相信冥冥中的神明因為貓的神異而對這三只貓的佑護(hù)。也想告訴那些怪力亂神無論看得透、看不透,是慧黠的還是愚拙的,生命的存在,都有他的敬畏之處,連神明也不能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