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江南的一個小山村，一座大山的腳下，而大山是老家所有人心中的圣山。雖然她的海拔只有三百多米，比不得高聳入云的珠穆朗瑪，但從小村里的老人就告訴我們——大山是我們世界里最高的山。

想想也是，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當我們可以像小鹿一樣歡快地在大地上奔跑、尋覓新鮮事物時，卻沒有現(xiàn)代的交通與網(wǎng)絡信息，我們始終跑不出大山的懷抱。無論我們在哪里、做什么，大山都像巨人一樣屹立在我們身邊，俯視著我們。誰能說她不是我們心中最高的山呢？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后來，我悟得，大山之高，不只是她的海拔比周圍的一些山高，還包含著祖祖輩輩們賦予她的那許許多多的神奇的傳說。我曾在《老家的大山上》（清明札記一）中用了相當?shù)钠M行了介紹，那種抽象的高是許多山無法替代的。

大山，更是父親心中的圣山。父親從江西回來后，常跟我們說起他在大山上的那些童年往事及所見所聞。告訴我們每年香客從四面八方涌向山頂大廟的盛況，告訴我們每年春季秦淮河里的魚群翻越響水壩朝覲佛主的壯觀，告訴我們日本戰(zhàn)機在山口被美國戰(zhàn)機壓制追打、逃竄墜落時的不堪情形……

農閑時，父親也會帶我們及大嘴巴（見散文《那年她18歲》）去山中，搜捕野雞、野兔，采摘一些野核桃、野柿子、野百合。偶爾會到山頂?shù)木奘嫌^賞老家的無限風光，順便小憩片刻。

父親糖尿病及中風后，再也沒有攀登過大山。雖然他常在我們耳邊念著想去大山頂上看看，尤其是重陽節(jié)的時候，這種念頭就特別強烈?？墒俏覀兠看味及参克f：“你好好地休養(yǎng)，堅持吃藥與鍛煉，等身體痊愈了就帶你去大山頂上”。

我們知道，行將老朽的父親，一旦愿望得到實現(xiàn)便會生無可戀。為此，我們敷衍也好，搪塞也好，只是希望他能心存夢想，帶著希望與我們一起努力，一起對抗附著在他肉體上的病魔，在人間、在我們的世界里多停留片刻。還有，現(xiàn)代科技日新月異，我們期盼著有一天醫(yī)學界突然就攻克了治愈糖尿病與中風的難題而惠及天下蒼生?？墒?，父親沒有堅持到這一天，且我們至今也沒有盼到這一天。

父親去世后，我們把他安葬在老家的大山上、一個位于山腰處的公墓中，讓他永遠在自己心中的圣山里安息！

今日又重陽，九九登高山。此時此刻，不知另一個世界里的父親是否已與族人登上了那高高的山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