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識柳蘭是二零一六年八月末，在新疆的喀納斯。當(dāng)時，我乘坐擺渡車去山頂上的觀景臺，快到山頂時，突然看到窗外山坡上的草從中有鮮艷的紫色花穗，耀眼奪目。坐在副駕位置上的我好奇地問開車師傅：那是什么花？司機(jī)沒有問答我，他的態(tài)度讓我有些尷尬。同伴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嫌司機(jī)不語令我難堪，一車人都安靜不語。約摸過了兩分鐘，司機(jī)帶著當(dāng)?shù)乜谝舨培洁炝藘蓚€字。我沒有聽清楚他說的是什么，好像是抱怨我“真煩”，我更加尷尬。師傅只管開車，根本不看我的反應(yīng)。他接著又說：現(xiàn)在開敗了，六月滿山坡都是，漂亮極了。我一聽趕緊接話：師傅這花的名字叫什么呢？師傅又發(fā)出最先的那兩個字：紐蘭（音）。這次我聽明白了，車上的游客問字怎么寫？大家?guī)捉?jīng)猜測，才明白那兩個字是“柳蘭”。這花和名字都是第一次見到，并且花和名字一樣的美！
　　 我和同伴緊盯著窗外，每看到一叢都會發(fā)出驚嘆。等車停穩(wěn)后，我倆快步跑回不遠(yuǎn)處的那叢柳蘭前。那一串紫紅色的小花朵，開得水靈靈的精致嬌媚，讓本來就喜歡紫色花兒的我們，歡喜得摟著那一叢柳蘭，趕緊拍照后發(fā)在了朋友圈。
　　 我們之前都沒有見過，雖在山坡上零星看到了，也是滿足極了。尤其看到滿山坡開敗的柳蘭叢中，留下的都是花開正好，一致認(rèn)為我們沒有錯過花期，看到了柳蘭花最美的樣子。覺得很幸運(yùn)，像是等我們來一樣。從此，我就知道了柳蘭。
　　 從新疆回來不久，一位驢友發(fā)來幾張照片，全是他在大面積齊腰深的紫色花叢中的，十分壯觀漂亮！我好奇地問他是在哪里拍的，怎么會這么漂亮。他說就是你拍的柳蘭花呀，就在高山草甸。聽后我更詫異地追問：秦嶺也有柳蘭？還是在高山草甸？我常在那里爬山，怎么就沒有見過？具體在哪個位置？
　　 這位走遍秦嶺的強(qiáng)驢說：你們上山從不認(rèn)真欣賞，我已經(jīng)在這里看了五年柳蘭花了，就是從東坪溝上去的高山草甸上，不過花期比喀納斯晚，七月底才開始開花。
　　 聽了他的話后我更加一頭霧水。高山草甸一年四季我都多次去那里爬山，十年間去了幾十次了。他說的位置，是我每到草甸必玩很久的地方，附近哪有柳蘭花！這位驢友性格很有特點(diǎn)，當(dāng)時，我發(fā)現(xiàn)鷹嘴崖“千年之吻”時，他說：太漂亮了！可你不要告訴我具**置和怎么拍的，有心就自然能找到！事實的確如此，過了兩周他也拍出了“千年之吻”。因此，我清楚他是不會告訴我具**置的，多問還傷面子。
　　 接下來的周末，我就去了高山草甸。分析驢友說的大概位置后，我認(rèn)為應(yīng)該從草甸埡口上的“雪神樹”旁向下找，其它三個方向這些年都看過了。我向下走了很遠(yuǎn)，遠(yuǎn)得看不到草甸上的人。就在灰心之際，突然看到不遠(yuǎn)處一大片半人高、像柳條一樣的植物，我明白那就是柳蘭，因為我在喀納斯見過柳蘭開敗后的樣子?？吹竭@片柳蘭后，我從心里感謝那位驢友，因為這個位置很少有人經(jīng)過，除非是避開人群過來方便，正好在柳蘭盛開時就被這片花海驚呆了。后來再問那驢友，證實了我的推理。于是，我開始心心念念高山草甸上的這片柳蘭，期盼來年不要錯過。
　　 第二年，從七月開始我就哪兒都不去了，每周都去高山草甸*訪花。看著柳蘭返青、抽穗、結(jié)出小骨朵。守候的過程很美妙，讓我更向往來此爬山。
　　 那一年柳蘭花開得很晚，到了八月中旬才開。當(dāng)看到大片盛開的柳蘭花時，我激動得笑彎了腰。山坡上，柳蘭如人工種植的一樣，齊刷刷的，面積有一個足球場大。那紫色的花穗，在這面山坡上遠(yuǎn)看是一片紫色的花海，近看分外妖嬈！花兒開得成了張張笑臉一樣，充滿喜氣，也很洋氣，看得讓人心醉。
　　 那天，我是一人去的高山草甸。在爬山途中結(jié)伴一隊人馬，我告訴他們今天能看到柳蘭花。那十多人和我當(dāng)時一樣，都沒有聽說過柳蘭，因此聽得不亦為然。由于柳蘭花的位置有些偏，下去后在草甸上其他人是看不到的，心里還是有些害怕。我雖然常年爬山，可膽很小，從不敢在沒人的地方一個人走動，所以我就勸他們一起去看。在帶著他們一群人向下走時，幾次他們都不想走了，懷疑沒有柳蘭?？墒牵?dāng)終于看到柳蘭花后，一群人興奮得要爆棚，大呼小叫著：媽呀，這就是柳蘭呀，太漂亮啦！我可是第一次見啊！
　　 我們徜徉在柳蘭花海，各種角度拍攝，高興得手舞足蹈！當(dāng)我把照片發(fā)到朋友圈時，立即引來眾多圍觀者，他們紛紛贊嘆：真是沒有想到，認(rèn)為最熟悉的地方，卻是最不了解的。那里竟然會藏著這么一大片漂亮的柳蘭花，還是聽都沒有聽說過！的確如此，也再此印證我說的：腳步?jīng)]有抵達(dá)的地方，永遠(yuǎn)不知道有什么風(fēng)景在等待你。
　　 從此，我年年赴約。今年也一樣。
　　
　　 二
　　 上周六，我在去光頭山草甸的途中，意外看到了幾棵柳蘭開花了，這讓我馬上想到了對面山上的那片柳蘭花海，當(dāng)時就決定下周就去。也許是今年氣候反常，才七月中旬柳蘭就開始盛開。
　　 本周日如約前往?？紤]到周內(nèi)幾乎天天下大雨，從東坪溝和東佛溝上山一定山洪大，不好走，決定從分水嶺那邊上去。當(dāng)車停在分水嶺時，停車場的車不像過去來時停滿了，還有幾個車位?？吹酵５膸纵v車，斷定都是先于我從分水嶺已經(jīng)上去了，也看到隨后來了兩輛車，下車的都是背包的爬山人。本想和他們結(jié)伴上山，可是這些人一直在整理背包，決定不等他們了，還是趕緊追上前面的大部隊，今天有個我熟悉的戶外隊發(fā)了這條穿越線路。
　　 剛開始上山是從圍墻外山坡上走，這一段雜草叢生，看不清山徑，很害怕有蛇，便讓司機(jī)送我到小埡口后我就一個人走了。走了大約一刻鐘，也沒有聽到后邊再有人上來，前面也沒有聽到說話聲。森林里空曠聲音傳得遠(yuǎn)，不解今天穿越的隊伍怎么都這么強(qiáng)，沒有一個掉隊的，還離我遠(yuǎn)得聽不到說話聲。如此狀況，我還是有點(diǎn)心虛了。秦嶺山脈分水嶺這一帶，海拔在兩千五百米以上，東面這邊屬于沒有人煙的野山，山中有羚牛和野豬出沒，就在去年冬季大雪封山時，人們在分水嶺下邊不遠(yuǎn)處的山溝里，看到幾只從山頂下來覓食的大羚牛。于是，安全期間，我停下來將兩個銅鈴鐺系在了鞋上。
　　 既然后面沒有來人，那我就更要加快步伐追前面的人，否則，獨(dú)自一人在山林里停下來等人更危險。剛下過雨的山路很潮濕，森林里有些地方也很泥濘，在這些有泥的地方，我只看到了一個人的新鮮鞋印，和登山杖剛留下的小洞，且還是單杖，從痕跡看應(yīng)該離我不遠(yuǎn)。只要前面有人我就不害怕，一個人也是給我趟了路，他只要休息了，我就能攆上。
　　 我一邊走一邊大聲發(fā)出吆喝聲，這是爬山人的經(jīng)驗，即：給自己壯膽，也是約伴?？墒冀K沒有見前面人的影子和呼應(yīng)聲。我心想，這人也走的太快了，也由此判斷今天這邊是沒有戶外隊的，否則不可能只有一個登山杖痕。
　　 我在堅信前面有人，后面也會有爬山人上來?？砷L時間看到山上四下無人，走著、走著就不淡定了，加上這邊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高過頭和密不透風(fēng)的箭竹林里鉆，腳下的小路很細(xì)，僅能單人通行，七拐八拐，人多的時候稍微拉開，就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令人不勝其煩。這會兒只想著快點(diǎn)鉆出去，顧不上其它了。我一路拔高，急速前行，一心要追上前面人，也不解在停車場看到的那幾個小伙子，怎么會走的這么慢，還不如我一個女子。
　　 直到三個小時后走到山頂朝天場，視野開闊了，還是沒有看見那人影子。想到我一路三個多小時，都是獨(dú)行在深山老林，頓時就很害怕了。
　　 這座山頂叫朝天場，北面是陡峭的萬丈絕壁，與相鄰的另一座更高的山峰對立（也就是主峰）。主峰突兀，四周不連，直插云霄，顧名思義，稱其為“朝天場”。另一面，山坡上則是一望無際低矮的箭竹林，此處因山勢險峻和風(fēng)景優(yōu)美，使登山人必站在山尖上領(lǐng)略一覽眾山小之豪邁。山頂很小且危險，可總是擋不住驢友們的激情，一拔一拔地相互協(xié)作，換著上去過把癮。或坐（膽?。┗蛘荆懘螅瑐€個都是興高采烈，如同勝利會師一樣熱鬧！
　　 我也一樣，每一次都是擋不住誘惑，忐忑不安地上去。當(dāng)坐在上面看到遠(yuǎn)處的光頭山，北面更遠(yuǎn)的西安城，以及東邊不遠(yuǎn)處的高山草甸時，內(nèi)心歡喜起來，高人地擺出“山高我為峰”的樣子。這時候，我在等著上來的爬山人，眼中就是一個字：颯！
　　 每次都有很多爬山人拍照留念的地方，此刻再無他人。我獨(dú)站一旁的小山頂上，看到山遠(yuǎn)處的高山草甸上有很多人，明白今天的隊伍應(yīng)該都是從下面的東坪溝上去的，再看來路仍是不見有人后，就無心思觀景了。那山尖上更是不敢上去了，之前的颯爽英姿被驚惶失措取代，滿眼都不是風(fēng)景，全是危險之地。只有站著東望時，看到草甸上有很多人，才讓我有少許的踏實感?？墒亲聛砗碗x開山頂向下一米，就看不到遠(yuǎn)處的人。見此情況，我決定停止大聲吆喝了，沒有用?？赡苣侨穗x我一個山頭遠(yuǎn)，聽不到，否則，就是一個聾家伙。
　　 已過中午十二點(diǎn)，我感到很餓，該補(bǔ)充能量了。
　　 在山頂上用餐，感覺坐在哪里都不安全。有同伴時，吃飯時為了擋風(fēng)，我們常鉆進(jìn)箭竹林中露出的一小片空地上，現(xiàn)在一個人，我擔(dān)心視線受阻，不敢再去那里；坐在最高的山尖上，又擔(dān)心野獸突然出現(xiàn)，沒有退路；稍微離開山頂下方，又擔(dān)心坐的石頭下面有蛇。我緊張地用登山杖打兩邊的草叢，卻又擔(dān)心打草驚蛇，沖出來了更可怕。搞得我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停挪地方。雖很害怕，但必須要在這里用餐，若繼續(xù)前行，都是林子里，更危險。
　　 在極度不安中匆忙吃了簡餐。
　　 看有信號，給司機(jī)打電話，接通后他急促地問我追到人了沒？還說他沒有再看到有人從分水嶺上去，之前在停車場看到的人估計都是上對面的光頭山了。他還聽說因為拆大佛，進(jìn)山的灃峪口在九點(diǎn)后就禁行了，到現(xiàn)在一直沒有車再上來。聽了他的話后更害怕了，返回去還得近三個小時，并且肯定還是我一人，到有人的高山草甸，只需一個多小時。綜合評估后決定還是穿越過去，另外，說不定會有人從對面草甸穿越過來，這樣在中途很快就會相遇。
　　 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從吃飯的山頂，到離開朝天場的埡口，就折騰了近一小時。這里箭竹林里本來就常年坡陡濕滑，很難下行。我一個人就要更加小心，擔(dān)心摔傷，走得異常謹(jǐn)慎，幾乎全是蹲著挪動，用來降低重心。再者，看到一條微信，說道觀里的狗被人打了，道長發(fā)了圖片，傷口慘不忍睹，令我心緒難平。這小狗我很喜歡，常陪我爬山。我見此非常氣憤，著急地趕緊回復(fù)消息，可信號時有時無，我就不時停下來查看是否發(fā)出去了，耽誤了大約二十多分鐘。（事后證明：因這條微信，使我推遲時間到達(dá)更危險地段，極有可能避開了危險，這是后話。）再加上害怕，感到腿軟。這時候前面那雙打滑的鞋印，像路標(biāo)一樣，標(biāo)明我沿著他的腳印下去才是安全的。我小心地踩著腳印，有驚無險地通過了極陡極滑的地段。
　　 下到朝天場主峰的峭壁與對面山形成的埡口通道處，這一段小山坡是空地，曾是動物們晚上的休息處。擔(dān)心今日山中無人，會與野生動物狹路相逢，因此，這一段上坡爬得我心跳加速，不敢懈怠。只要翻過埡口，就是一路下坡直達(dá)高山草甸。
　　 從埡口下去后，先進(jìn)入高大的原始杜鵑林。埡口下方的坡長很陡，這時候，再看到前面那人留下成串的腳印時有些寬慰。只是埡口下面是陰坡，更泥濘難行。那留下的腳印，經(jīng)常是滑出很長。這樣的腳印就是給提了個醒，我看了就明白要小心，或者遠(yuǎn)一下。同時感到從這里開始，這個人走得很慌亂，山坡上到處是滑出的長腳印，還有摔坐下去的痕跡。我還專門回頭看了我的腳印，遠(yuǎn)沒有他的長。因此，不解這人怎么會走得亂了陣腳？
　　 然而，剛從杜鵑林里穿出來，再走進(jìn)箭竹林里，我看到細(xì)徑邊上有幾個新踩出的蹄子印，印痕約我一個半的手掌大，方形，立即判斷出這是羚牛的蹄子印。當(dāng)即讓我觸目驚心，毛骨悚然！剎那間后背發(fā)涼，頭上如果不是有帽子，頭發(fā)定是要立起來了。頓時明白前面那人為什么會突然舉步不穩(wěn)了，他定是從山坡上下來時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羚牛了。
　　 我在三前年的一次爬山中，在另一座山上，親歷隊友被躲避不及的羚牛當(dāng)場撞得失去了生命，那種恐懼令我終生難忘?？墒钱?dāng)下沒有選擇！我不敢向兩邊的箭竹林里看，也不敢看蹄印去向，更是壓住想要拍下蹄子印的沖動，硬著頭皮向前，并且安慰自己要冷靜。根據(jù)爬山人的經(jīng)驗，只要前面有人經(jīng)過，野生動物就會躲避，能看到動物的都是走在前面的第一人。我堅定地認(rèn)為走在前面的那個人，已經(jīng)為我“掃雷”了。
　　 雖是如此暗示，但恐懼依然籠罩，心跳得咚咚響。我高度警惕，緊盯腳下小路，不敢眼觀六路，避免與野獸對視；耳聽八方，識別周圍是否有動靜。在林子里上上下下，繞來繞去。緊張中雙杖觸地更用力，步伐更快，鞋上的銅鈴更響了。
　　 越向前，離有人的草甸越近，可心里的恐慌有增無減。本來平時四十分鐘就可以走出去，可現(xiàn)在覺得怎么走都走不完。
　　 終于，我在下午一點(diǎn)四十分走出森林和箭竹林。鉆出箭竹林的剎那豁然開朗，看到百花盛開的草甸上到處是爬山人，大家正在徜徉和玩耍，其景如是仙境一樣，一時讓我恍惚了。
　　 也就是說我今天近五個小時在無人區(qū)中，獨(dú)自從分水嶺穿越過來！
　　 見到人后，忙問他們見到一個人在我前面穿過來了嗎？正在草甸山坡上采野菊花的人都說：沒有人過來呀，就見你一個從那邊過來了，你這女的也太膽大了！
　　 是我膽大嗎？真是苦不堪言！但是，無論如何都要感謝留下這雙伴爬壯膽鞋印的人！
　　
　　 三
　　 我沒有時間傷感或慶賀，疾步走向眾人歡樂的草甸中央，穿過人群，直接拐向坡下。離開眾人后再繼續(xù)向下不過十米，突然間一片紫色的花海映入眼簾，那是柳蘭花呀！我趕緊撲過去，置身花間，喜悅得一掃艱辛，快樂得要飛起來了……
　　 平復(fù)心情后，我沖向草甸上的人群，高聲喊：快來看柳蘭花呀，快來看，快來！
　　 很多人跑下來后驚呼：太漂亮了，這就是柳蘭花呀，從來沒有見過呀！我們看到你一個人走到這邊，還認(rèn)為你是急著上廁所呢。壓根沒有想到這里會有這么大片的柳蘭??！
　　 就在這時，一個青年從遠(yuǎn)處跑過來大聲說：你們看到羚牛沒？看到?jīng)]？你剛才的喊聲，在朝天場以前我聽到過，就是你的聲音！我離開朝天場埡口后就再沒有聽到你的喊聲，認(rèn)為你們回返了呢。我一個人了就趕緊走，結(jié)果就遇到了羚牛，嚇?biāo)牢伊?，好大啊…?br />　　
　　 2020-07-26原創(chuàng)首發(fā)
　　
　　
　　

(責(zé)任編輯：副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