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在我們這個不大的城市，為數(shù)不多的高樓，還不屬于尋常百姓家的時候，到處都是矮房小院。父親在政府機關工作，其工作單位為職工在城市的邊緣地帶建了一些家屬宿舍，由于城市邊緣的土地比城市中心的寬裕一些，所以在門前可圈起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這些院子可以為居住者提供一些對城里人來說頗為珍貴的蔬菜，這對于我家來說也不例外，然而，為了使院中這不大的土地更充分地展示大自然的豐富與瑰麗，父親還在院子過道邊和醒目處種了一些花卉。院中盛開的鮮花，使我們的小院增添了許多亮色，我家的鄰居有人哂笑——這在“吃”是中國人第一要務的時代，這種作法無疑是一種“驕奢”之舉。但哂笑歸哂笑，小院里紅紅火火的氣氛還是引起了人們的贊嘆、羨慕。小院里的燦爛，從夏天一直持續(xù)到秋天。第二年，其他人家的小院，也蝶影翩翩，綻放出燦爛的花朵。那時，尋常百姓家之間有一種現(xiàn)在說來不知是好還是壞的習氣：凡事只要一家開了頭，別的人家就紛紛效仿。

父親在院子里種花，母親也在屋里窗臺上的花盆里養(yǎng)起了花——別人效仿父親，母親效仿別人：那時，鄰居很多人家在窗臺上養(yǎng)起了花，而且養(yǎng)的多是月季。母親從別人的花盆中剪下幾條月季的枝叉，在我家的花盆里養(yǎng)了起來，新長成的月季枝茁葉茂，花如錦團，引得那些養(yǎng)花的鄰居反倒來我們家參觀。

后來父親調到另一個城市工作，將家也遷到那個城市，居室由磚瓦房變成了樓房(這時，各個城市樓房逐漸取代瓦房)。母親仍然在樓房的陽臺上養(yǎng)花，這時養(yǎng)的不是月季，而是杜鵑花和別的花卉(這是入鄉(xiāng)隨俗，也是因地制宜)，杜鵑花在我家的陽臺上仍然開得紅紅火火，盈尺之間，春色燦然。后來，她的身體不行了，連行走都很困難，也要每天由人攙扶著到窗前的花前站一會，她是把花當成了自己的朋友，當成了生命中的伙伴。

到了新的地方，父親不再養(yǎng)花了，至少他不親手養(yǎng)花了，似乎樓房的居室之中，已經(jīng)沒有了他的用武之地。其實，這只是我們的一種錯覺：他沒有養(yǎng)花，是因為他忙于工作，他調到新的地方，整個工作系統(tǒng)都是新組建的，這當然要占去他很多的精力。當他退休的時候，他也養(yǎng)起花來，他養(yǎng)了一種自己喜愛的花，也就是蘭花。這是很不好養(yǎng)的花，她有一副嬌容，更有一副貴骨，對土質、花盆都有獨特的講究，何時澆水，何時施肥，都有獨特的要求，偶有怠慢，則青紗藏面，不肯一露真容。在父親的精心照料下，家中的三盆蘭花次第開放，幽香滿室。

父親家的斗室之春，一直持續(xù)到母親的去世，母親去世后，母親養(yǎng)的那些花也漸漸凋零了，而父親養(yǎng)的幾盆蘭花，也從窗臺上消形匿跡了……

我總有一總感覺：花與人之間，有一種天然的默契與暗合。母親性格溫柔，善良平和，心中充滿了陽光，所以善養(yǎng)那些色彩鮮艷，豐富飽滿的品類，父親為人正直，做事認真，不論是人品還是工作能力，都受到了解他的人和單位同事的認同和稱贊，所以養(yǎng)起花來，也類有所擇，品有所宜。

父母搬走后，我和妻子留在了原來的城市居住，我們也加入了在室內(nèi)養(yǎng)花者的行列，這不是因為我們對養(yǎng)花有特殊的愛好，而是承襲了城市居民普遍的居住習慣與規(guī)則：住在城里的，沒有人家不在室內(nèi)養(yǎng)幾盆花的。

妻子養(yǎng)了一盆蟹爪蘭，后來從一盆發(fā)展到四盆，開花時滿盆紅艷，紅紅火火，來過我家的人，無不咂舌稱贊，這使妻子頗感自豪。

我也想選擇一種植物，放在我的書房中，作為我在這個狹小空間的生命伴侶，但我無論養(yǎng)什么，都收不到好的效果，最終，一株蘆薈，在這間陋室背向陽光的窗臺上定居下來。

一次，我和妻子談論養(yǎng)花，這是一次另類的“煮酒論英雄”。我對妻子說：“咱家會養(yǎng)花的，當首推咱的老爸老媽，其次是你，而我，只能甘落后塵了!”妻子頷首一笑，回復了六個字：“此論還算公正!”

我養(yǎng)的蘆薈無花無果，甚至也沒有什么觀賞價值，它的最大好處是不用照料，極耐干旱，多日不澆水也其綠蔥蔥，而且其葉有消炎之功用，身體有傷*處，涂上一點汁液，立收奇效，被我視為綠色的藥匣子，說實話，我真的就離不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