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鐵山
今天真不該出門,我們一行人剛走到鐵山腳下,天就下起了小雨來了。雖然是深秋,這場雨卻沒有一絲凄冽的味道,倒像從深山處飄來一般,如煙似霧,片刻功夫就把一切都打濕了。風雨中的鐵山,往日的雄風依舊未褪去絲毫銳氣,仍有傲視天下的氣魄。 鐵山是犍為最高山,海拔1047米,氣勢雄偉磅礴,奇險秀麗,平日基本沒有人涉足,再加上下雨的緣故,泛著的寒意足以讓天地變得陰霾彌漫,就更添詭異氣氛。我和妻子都再沒有登山的興趣,主張打道回府,倒是接待我們的東道主小胡熱情地鼓動著我們。驀然間,我的心中也冒起一種雨中登山的豪情。于是,我們便隨著曲折幽靜的山路往上攀登。 鐵山群山環(huán)抱,形如彎月,四周小丘如眾星拱月,幽靜深邃,秀色可餐,加上山中名勝古跡眾多,有鐵山觀、云峰寺、大停寺、石廟、普賢殿、太子廟、土地廟等寺廟,更是古意森森,別有一番風光在山中,當我們來到清代李藍農(nóng)民起義的遺址,山寨門、丘寨門,留給我的是縈繞于心頭的疑問。 《龍孔鎮(zhèn)志》記載:李藍起義是太平天國時期西南地區(qū)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農(nóng)民起義,起義的首領是貧農(nóng)出身的李永和與苦力出身的藍朝鼎,所以合稱為李藍起義軍。自1859年秋至1865年夏,這次起義歷時六年,轉戰(zhàn)滇、川、鄂、豫、陜、甘六省,人數(shù)最多的時候達30余萬。他們曾和石達開部太平軍互通聲氣,互相支援,以后又和太平軍西北遠征軍會合,并肩戰(zhàn)斗。那段歷史的光澤有若峰巒間的云海不可捉摸。 我們順著小雨浸染后的山路拾級而上,四周清新明凈,在迷蒙的雨中閃耀著如霜般的光,我們也仿佛置身于童話的夢境,山風吹空林,颯颯有如人,讓你在探幽訪古中增添了不少情趣。是的,李藍義軍選擇鐵山駐軍,鐵山在漢時就以產(chǎn)鐵著稱。據(jù)《漢書·地理志》記載,西漢武帝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犍為郡之南安縣設鐵官?!吨艿貓D》載:“蒲亭縣(今仁壽縣南十五里)有鐵山,諸葛武侯取為刀劍,這看似確鑿的事實背后,的確隱藏著諸多令人置疑的猜想。 小胡是個犍為通,他指著青峰布列的四周對我們說,“鐵山原名鐵峰山,高峰環(huán)列,儼若長城,群山聳立,綿延數(shù)十里。”他一處一處向我們講述著李藍義軍的故事。1859年,李永和、藍朝鼎聚眾起義后,攻入川南,因圍攻敘州不克,迅速改變戰(zhàn)略,沿岷江北上攻入犍為附近的犍樂鹽場,占了鐵山。 犍樂鹽場為清王朝在四川省內的重要財源,起義軍攻入鹽場,窮苦的鹽工群起響應,踴躍參加,隊伍增至十萬余人,震驚清廷。李永和、藍朝鼎決定在犍為的鐵山地區(qū)建立根據(jù)地,分兵活動,由李水和據(jù)守犍樂鹽場,以作根本;藍朝鼎則率大軍相機進取成都,相機迎候石達開部太平軍,并在川東一帶攻城掠地。 聽著小胡的講述,空氣靜默得仿佛凝固住了。在我的眼前,仿佛到處都是血,天空也如被鮮血浸染,再也不復往日的蔚藍明凈,我的腦中盡是那些血腥場景的閃回。這時,我們來到一片十分幽僻的竹林。竹林深遠寧靜,偶爾聽到幾聲鳥鳴,卻更覺蒼涼冷寂。往日的鐵山上,籠罩著一種陰慘慘的氣息,黑暗中一道青色的光線更顯詭異。 而今天,綠色植物的葉片層層疊疊,藤蔓交錯盤踞,由于沒有游人的擾鬧,雨霧中靜靜的鐵山,漸漸撩開了面紗,露出鮮紅鮮紅的體色,驀然間變得嚴肅駭人。雨越下越大,點點滴滴地落下來,這寂寞而又清新的天地,只有淋濕的我們,反而多了歲月沉淀下的滄桑。 一陣陰冷潮濕攜著花香的風撲面而來,傾瀉在鐵山頂上,但終究無法驅散無孔不入的黑暗。1862年春,清軍用堅壁清野、斷絕糧源的辦法圍困鐵山地區(qū)。起義軍連戰(zhàn)不利,李永和率殘軍奮勇突圍,最后因糧盡力竭被俘,犧牲于成都。 鐵山頂上,兩根高大的石柱直立于飄忽迷離的草叢中,據(jù)說,李永和被砍頭后,身體并沒有倒下,如一把劍凜然傲立在那兒。這是一種霸氣,一柄有王者之風的劍,讓我們看到一個失敗者應有的氣度。探幽攬勝,我們才真正理解鐵山,理解義軍們英雄業(yè)績的所在。 山中只有我們單調的腳步聲,一層一層的石級讓我們氣喘吁吁,然而,只有這時候,你才會感到鐵山的慈祥,鐵山的親切,鐵山的博大;你才會感到自己的腳步是堅實的,向上的;你才會感到欲與天公試比高的豪邁。雨中游鐵山,你會發(fā)現(xiàn)鐵山的沉穩(wěn),莊嚴與力量,看著那些游人刻下的“到此一游”的筆跡,我不禁感到一種悲哀,他們以為這樣就征服了鐵山。然而,幾場秋雨,幾度寒暑,這些就會被沖刷得鳥無痕跡,而鐵山不變,依然沉默中向人們顯示出自己的存在與力量。 雨下小了一點,站在峰頂,昂首眺望遠方,滿眼風光看不盡,小胡指點著義軍們活動的遺跡,李永和拴戰(zhàn)馬的馬嘶田,抗御清軍的大寨門,豎義軍大旗的插旗石,同清軍血戰(zhàn)的龍家溝,是它們見證著人間的聚散和悲歡,讓我忽然覺得這眼前的一切再也沒有想象中的隔閡。 山風吹來,云霧在我周圍繚繞,我踏尋著李藍起義的大本營,陡然心動,我懷念和警幕鐵山,正是我多年不眠的夙愿,山風吹過我單薄的衣服,我感到一陣心神的寂寞和肉體的疲乏。這是一片記載著義軍們千秋功業(yè)的土地,這里也記載著清軍殘害人民的罪惡歷史,然而我深感遺憾的是,這場聲勢浩大的農(nóng)民起義,在我國近代史的研究中竟然成了空白,在一些有影響的史書中被忽略了,使我們的近代史變的殘缺不全。 我驀然為鐵山的沉寂而感到憤怒,好在歷史是人民寫的,我相信歷史不會因世人的親疏而改變其真正的面目,我發(fā)誓一定要寫一本有關李藍義軍的書,再現(xiàn)他們奮起抗擊的悲壯一頁,陶醉在與天同游的情緒里,我隱約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和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