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談小說人物的人性描寫
在當前小說流派紛紜的情況下,傳統(tǒng)小說仍然是主流文化。關(guān)于如何寫好傳統(tǒng)小說我曾寫過幾篇文章,從未提過“人性”這個話題。因為這個話題映射的范圍太大,涉及的領(lǐng)域太廣,有很多內(nèi)容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尤其唯恐有人會把“人”和“性”分開來理解,或是只注重男女之間的情感糾葛,用前生后世、宿命輪回的觀點來解析人物命運,所以望而卻步。當《人性之光》還以《王小曼與耿石》的篇名和中篇連載的方式在火種文學(xué)網(wǎng)發(fā)表的時候,編輯野老和主編若愚的鼓勵使我產(chǎn)生了寫這篇后記的勇氣。野老在編審和跟評過程中一再強調(diào)小說人物的人性描寫,說“沒有寫人性的小說不是好小說?!痹诒拘≌f編按中并且說:“讀著這篇小說,編輯落淚了好幾次,被小說中好多好多人物感動著,似乎自己也融入了那個讓人熱血沸騰的年代!”收篇評論中又說:“我是哭著讀完這一章的。”主編若愚也說:“(小說人物)無聲地與你對視,交流,使你感覺看到的不再是(小說)人物,而是活生生的現(xiàn)實生活,好似連自己也直接參與了這一切故事之中?!闭绽碚f,兩位編輯都是耳順之人,又都是資深編輯,讀過的小說無數(shù),為什么會對這篇小說有如此地感受?我想和小說人物的人性描寫是分不開的。 什么是人性?概括地講即人類天然具備的基本精神屬性,既有共性又有個性,人類社會的一切現(xiàn)象都是基本人性的映射。那么我們寫小說應(yīng)該如何體現(xiàn)人性呢?用周國平的話說:“每一個人的長處和短處是同一枚錢幣的兩面,就看你把哪一面翻了出來。換一種說法,就每一個人的潛質(zhì)而言,本無所謂短長,短長是運用的結(jié)果,用得好就是長處,用得不好就成了短處?!边@樣就要求我們把小說人物原原本本地擺出來,不做圖解,不下斷語,不畫臉譜,也不做評說,是什么樣就是什么樣,讓人物順其自然去展現(xiàn),亦即小說中的“這一個就是這一個!”其他人物(無論是小說里或現(xiàn)實生活中)是無可取代的。 這篇小說的主人公耿石是新中國成立伊始涌現(xiàn)出來的熱血青年,生長在沿海的大城市,由于當時的時代背景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要“把祖國建設(shè)成美麗的大花園!”他不是空喊口號,也不是由作者刻意安排,而是通過他的言行舉止和所作所為一步步地演繹著他的人性。他是獨生子,小時候失去了親生父親和姐姐,繼父已經(jīng)進入花甲之年,患有高血壓性心臟病,為了建設(shè)祖國他離開了父母來到了邊遠的一個鮮為人知的小城市。為了既安心工作又可孝敬父母,他把雙親接來小城居住,不料百日間父親因心臟病突發(fā)猝死,緊接著“整風(fēng)運動”他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初戀女友也拋棄了他,一年半后母親因癌癥不治去世??磥硭呀?jīng)走入絕境,但是他能夠堅強地活了下來。 吳承南是當時極“左”路線的一個代表,是造成耿石命運陷入絕境的推手,和耿石是在同一個環(huán)境里的“一枚錢幣的兩個面”。由于當時社會的特殊原因造就了這個人物的極“左”面貌,然而后來他的坐牢又體現(xiàn)了他自身“錢幣的兩個面”,也是他走向反面的必然結(jié)果。 周卓英曾是耿石的助手,深愛著耿石,為了得到他的愛,解除了與她從小定親的陳秉華的婚約,頂著巨大的壓力追求耿石,當耿石把父母接來她又把心思投入到他的父母身上,可是“運動”剛下結(jié)論就和耿石斷絕了關(guān)系,沒過多久又另尋新歡。 王小曼則正相反,她是耿石領(lǐng)導(dǎo)下車間的一個學(xué)員,山村成長的女孩。她對耿石根本沒有愛情的概念,只因她認為耿石酷似她的表哥,“為了尋找和表哥在一起的感覺”她把他當成哥哥,在耿石面前像小孩子一樣地?zé)o拘無束,天真無邪,可是當耿石遇到困難和挫折的時候她都能挺身而出。在耿石剛戴上帽子的第一時間她就跑到不允許她去的耿石家里去認娘和哥哥。后來她打了周卓英,毅然決然放棄了待遇優(yōu)厚的鐵飯碗,回到了她原來的歌舞劇團,從此以母女和兄妹的關(guān)系融入了耿石的家庭,,直到給娘送終。當不得不與耿石分手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對眼前的這個“哥哥”愛得有多深!因此犧牲了一切精心為耿石打造了一個新家。 耿大娘是一位堅強的母親,也是一位善良的母親,只因耿石的姐姐十三歲夭折,深信自己“命中有一兒一女”,所以對王小曼特別疼愛,把最好的面料給她做衣服做鞋,她出疹子給她刮痧,教會她做北方菜和包餃子撈面,過年的時候給她蒸小水果小動物糖包子“哄小孩玩”,體現(xiàn)了中國古老社會出身的家庭婦女的本性。 本性就是個體的基本人性,也就是個性。王德懷和艾媽媽在小說里是兩個不可或缺的人物,他們是耿石的同事和廠里洗被褥的臨工,由于耿石的為人,他們分別對他體現(xiàn)了手足之情和母愛親情,這是人與人之間最珍貴的感情。趙慧琳是耿石的廠長后來當了市長,他的出場次數(shù)不多,三次出場都體現(xiàn)父叔之情,這就使得這篇小說充滿了濃濃人情味。由此可見人情味是小說具有吸引力和生命力的關(guān)鍵,人情又取決于個體的人性,但就個人來說,還不是人物人性描寫的最終目的。 我們讀小說最愛看的是什么?當然要有一個好聽的故事,但使讀者牽腸掛肚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人物。人物又關(guān)心什么?不僅是外表和性格,更重要的是命運。眾所周知《紅樓夢》,故事洋洋大觀跌宕起伏,人物眾多數(shù)也數(shù)不清,可是最吸引讀者的是林黛玉,這是因為她的命運牽動著讀者的心,是曹雪芹從人性的角度入木三分地刻畫了人物命運,從而樹立了林黛玉的不朽形象,使得林黛玉這個人物不僅成了《紅樓夢》里的“這一個”,而且成為中國乃至世界文學(xué)史上的“就是這一個!”或曰“只有這一個!” 如此說來,小說人物只有外貌、特長和性格是不夠的,必須放在一個特定的社會背景和環(huán)境中把人物命運與人性緊密結(jié)合起來。恰如林黛玉如果不入賈府也便沒有林黛玉了,這就要求我們把人物的出身、教養(yǎng)、經(jīng)歷、修為,心理活動、思想感情、矛盾沖突充分地鋪展開來,自然而然地把人物演繹到必然的結(jié)果。否則小說便會顯得沒有根基,故事枯燥乏味,人物也會蒼白無力。問題是人的命運不可避免會有突然變故,這也正是小說最考驗人性的關(guān)鍵時刻,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由此看來,這部小說的主人公和主要人物無怪讓一位花甲之人落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