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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優(yōu)美詩歌

    以一首詩為例的細讀 余秀華詩歌的力度

    優(yōu)美詩歌2021-05-01105舉報/反饋
    藝術的力度:直接打動讀者
      
      有幸跟其他幾個編輯合作,參與編輯余秀華的詩集,讓使我集中閱讀余秀華的一百多首詩歌。我在編輯的過程中,也就是細讀的過程中,多次淚水盈眶,為余秀華詩歌的語言、感情與思想。我跟著她的詩歌走向純凈的天空,空無一人的鄉(xiāng)村風景,內(nèi)心深深的渴望,無法壓抑的激情。我坐在電腦前,安靜而心潮波涌。
      
      坦白地說,這是我一生閱讀詩歌很少有的經(jīng)驗,這種經(jīng)驗如此直接,我不得不停下來,反思自己的閱讀過程,我想,正是如我一樣的閱讀體驗,才會有成千上萬的人一下子喜歡上余秀華的詩歌。余秀華詩歌瞬間走紅絕不是因為誰的吹捧或誰的推薦,不是因為《詩刊》社劉年編輯的火眼金睛,也不是海外教授沈睿的熱情推薦,而是因為無數(shù)讀者的閱讀體驗,直接的閱讀體驗,讀者感到了余秀華詩歌的力量,而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澎湃。
      
      我跟其他人的閱讀體驗一樣:余秀華的詩歌直接沖擊了我,這些絕非矯揉造作的詩歌以語言的力度,感情的力度,思想的深度沖擊讀者,讀者被感動,讀者叫好。讀者反應是“讀者反應學派”學術研究的中心,不是此文的討論議題,我以此開頭分析余秀華詩歌的藝術,再次重申詩歌藝術的力量作用首先作用于我們的不是頭腦,而是感情。藝術是作用于直覺的東西,不是坐在那里品了半天才回過味來的苦丁茶。
      
      我對余秀華的詩歌總體價值的討論,已經(jīng)在我的文章《余秀華——這讓我徹夜不眠的詩人》和《余秀華:女人與詩人》中表達了。這篇文章我將做純粹的技術分析,以一首詩為例,討論余秀華詩歌的藝術,并探討什么構成好詩的“好”。
      
      語言的力度:出奇與張力
      
      讓我以一位美國詩人關于什么是好詩來開始。美國詩人斯蒂芬·頓 (Stephen Dunn 1939--)是美國當代著名的詩人,2001年因詩集《不同的時間》而普利策詩歌獎,也是美國藝術與人文學院文學獎獲得者,出版過21本詩集,是有經(jīng)驗又出色的詩人。他寫過一篇文章叫《好詩與不那么好的詩》,談論什么是好詩。談到好的詩歌語言他是這么說的:“好詩在奇異與熟悉之間保持一種精妙的平衡,詩人必須把熟悉的創(chuàng)造成相當陌生的,讓讀者重新看或重新感受。”
      
      斯蒂芬·頓強調(diào)的是詩歌語言要讓熟悉的事物成為陌生,讓讀者感到熟悉的語言被陌生化的驚異,因為語言突然變得奇妙,語言出奇,平常的事物變得耳目一新,讓讀者重新感受,重新經(jīng)驗,重新發(fā)現(xiàn)。閱讀余秀華的每一首詩歌,你都能發(fā)現(xiàn)這個特點,那就是語言的出奇,就是平平常常的一首描述日常生活的詩歌,她的語言都能化陳腐為神奇,比如:
      
      梔子花開
      
      白成一場浩劫,芬芳成一種災難
      那些隱匿的聲音一層層推出來,一層層堆積,再散開
      是的,無話可說了, 白,不是一種色彩。而是一種姿態(tài)
      
      每一年,如期而至的突兀:存在即為表達
      反正是絢爛,反正是到來
      反正是背負慢慢凋殘的孤獨:耀眼的孤獨, 義無反顧的孤獨
      
      那些噴薄的力從何而來?它不屑于月光
      它任何時候都在打開,是的,它把自己打開
      打的疼, 疼得叫不出來
      
      從它根部往上運行的火,從一片葉上跌落的水
      還有萬物看它的眼神, 這些都是白色的
      無法阻擋地白,要死要活地白
      
      無論從題目還是從字面,這首詩描述的都是對白色的梔子花開的感覺與思考。詩人看到白色的梔子花開得漫天遍野,香氣也漫天遍野,第一行詩她用了一般我們不會用的詞來描述白色的梔子花濃郁的感覺:“白成一場浩劫,芬芳成一種災難。”“浩劫”與“災難”從常理上看是完全與花開無關的,詩人把這些詞語放在一起,創(chuàng)造了一種陌生卻非常準確讓你重新看的感覺——梔子花開,開得讓人震驚,開得讓人不能抗拒,好像被摧毀了一樣,“浩劫”與“災難”都是摧毀性的。
      
      第二行描繪梔子花花開的過程:“那些隱匿的聲音一層層推出來,一層層堆積,再散開”——詩人把花朵開放的過程變成了聲音,把視覺的變成了聲覺的,把無關的變成了有關的,簇擁的花瓣漫開就好象聲音滾滾而來,她用的是動詞“推出來,堆積,再散開”——這三個動詞一層層地描繪梔子花開放的過程。
      
      第三行:“是的,無話可說了”詩人出現(xiàn)了,她嘆氣,她被這些花開的過程的生命沖擊得無話可說,她試圖理解花開出來的色彩:“白,不是一種色彩。而是一種姿態(tài)”。梔子花開——這具有動感的過程,成為有生命的主體,“姿態(tài)”這個詞表達了詩人對花開過程的理解。以上第一節(jié)共四行詩,從視覺、嗅覺、聽覺三個感官詩人描繪和表達對梔子花開的感覺與思考,詞語的選擇非常獨到。
      
      這就是真正的詩歌語言:平平常常的梔子花開突然成了富有各種感覺的一場看、聞、聽同時燦爛的語言的盛會,最后一句,詩人筆鋒一轉(zhuǎn),既總結花開的意義,也為下一詩節(jié)做鋪墊。
      
      最后一節(jié),詩人再次描述梔子花開的白:是火,是水,也是“外部的眼神”?!巴獠康难凵瘛保暯寝D(zhuǎn)變,視角從詩人變成了梔子花的視角來看外部的世界,內(nèi)外都是白的,詩人說:“這些都是白色的/無法阻擋地白,要死要活地白”。這最后的“要死要活”四個字簡直是從天而降,不容置疑,嘎然而止,如同琴弦繃斷,生命力的要死要活的存在是根本無法抗拒的。
      
      除此之外,這首詩的語言的聲音也很有特點,這首詩以“白”字為中心,好幾行里有“ai”這個韻母的字,比如:難、開、態(tài)、來等等,這些押韻的字組成了這首詩歌的音樂性,朗誦起來,這首詩其實不規(guī)則地押韻,韻律感使這首詩既具有語言內(nèi)在的聯(lián)系,又有音樂性,創(chuàng)造了音樂般的此起彼伏的感覺。
      
      這首詩語言看起來似簡單,但詞語之間的力度與張力卻相當深刻,詞語創(chuàng)造出來的意象奇妙,出其不意。其實好詩的語言必須是奇妙的語言,詞語的選擇,詞語的秩序,每個詞語的音調(diào)都必須合成一體,組成有機的聯(lián)系,而這些詞語創(chuàng)造的形象,意象也同樣必須有有機的聯(lián)系,有內(nèi)在的邏輯,決不能是毫無關聯(lián)的;與此相反的壞詩是意象之間沒有內(nèi)在聯(lián)系,讀起來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讀者無法看出內(nèi)在聯(lián)系,如墜五里霧中,余秀華的詩歌語言簡單,意象紛呈,獨特而清晰,她的語言和想像力,有一種自然的橫空出世,好像天上掉下來流星雨,渾然天成,燦爛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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