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花開
在植物王國里,它是一顆種子。那是一個罕見的旱春,園丁在春天撒種子的時候,它被風吹到了一堵貧瘠的高墻上。 它是一顆普通的種子,像其他種子一樣,它渴望生根發(fā)芽,渴望開花結果。不甘于在高墻上被風干,或者霉爛。對生的渴望,是它巨大的內驅力,一年三百六十五,風刀霜劍嚴相逼。 水,淋不到,農藥,撒不到,還有可能被蟲摧殘,留下成長的疼痛和永遠的傷痕。 普通植物正常的的生長周期是:一月種,二月根,三月芽,四月苗,五月穗…… 而被撒在貧瘠的高墻上的那顆種子,由于它所處的位置沒有足夠的泥土和水分,導致它錯過了最佳的發(fā)芽時期。 有一種春天,叫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很多時候,看似在同樣的一片天空之下,在同樣的季節(jié)里,可那卻是其他種子的春天,而不是它的春天。在錯位的時光里,春天的花,才遲遲地在夏天發(fā)芽。干癟瘦小的種子,眼睜睜地看著園丁給花園里的其他種子澆水,然后看著百花綻放。暮春時節(jié),姍姍來遲的春雨終于灑落到了那堵貧瘠的高墻上。那顆干癟的種子終于盼來了屬于自己的春天。 經(jīng)歷著日曬雨淋,它努力地吮吸著陽光和雨露。但是生長在那堵貧瘠的高墻上,決定著它根系不發(fā)達,花不嬌,葉不嫩,枝不美,還時常遭遇干旱,蟲害。因此遭受冷嘲熱諷和排擠,天生與周圍格格不入,耷拉著一副灰頭灰臉的丑陋與自卑:我做錯了什么?它曾經(jīng)懷疑自己,也曾想放棄,想像那些被撒到高墻上的種子不堪其苦而風干霉爛致死的結局。最終,求生的欲望還是超越了自卑和苦難,在艱難地生根發(fā)芽。 花海里,百花齊放,此時周圍的花朵兒陸陸續(xù)續(xù)流入到花卉市場。但是它太普通,太憔悴,太丑陋,沒能被園丁發(fā)現(xiàn),更難以入人眼。 只有它獨自在高墻上綻放,入夏之后,如一朵靜默的白蓮,悄然綻放。 在雨季里,那堵墻在一陣陣狂風暴雨的襲擊之下坍塌了,它從墻上摔到了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但是它并不甘于命運的摧殘。既然無法選擇降生的地方,也無從選擇肥沃的土地,還遭遇各種刁難和摧殘;既然迎來了命運的轉折點,讓你離開了那堵貧瘠干涸的高墻,也別著急悲觀,不妨冷靜思考:那意味著從那以后自己的根離大地更近。既然獲得了重生的機會,是時候給自己的成長注入一些礦質養(yǎng)分了,讓自己變得更加堅強,更加有力量。 不管處境如何,不管是生長在高墻上,還是墜落到地面上,都要做到失落不失魂,它都堅守自己的那副錚錚傲骨,身殘志堅。每一次摧殘、每一次外界的否定,都是一次自我治愈、自我療養(yǎng)、自我成長的過程。 有一天,園丁經(jīng)過,發(fā)覺這花長得很特別,但是又叫不出名,它開著細碎小花,芬芳馥郁,沁人心脾,還能凈化空氣。園丁嘆息,悲戚,憐惜。 于是將它帶回家,移植到了一個精美的花盆,細心呵護和精心修剪,它如同瘦鵝般吮吸養(yǎng)分,像丑小鴨般生長,慢慢地,長得越發(fā)精致和惹人喜愛。 有一年,園丁到國外參加花卉展,便將它隨身攜帶,于是它有機會呼吸他鄉(xiāng)的空氣,曬著國外的陽光,吹著太平洋彼岸的海風,聽著大西洋的浪……但是, 它卻日益憔悴,園丁似乎感覺到它出現(xiàn)了水土不服,它在花叢中隱約聽到了: Homesick ... 最后,園丁把它帶回了故鄉(xiāng),將它贈送給了自己的一位植物學家家朋友,請他鑒賞這株別致的植物。后來,它被證實是一顆草藥,有著特定的藥用價值。嗚呼,挽著便堪供藥味,誰令汝不遇神農! 那是什么花,叫什么名字?無關緊要,它靜似白蓮,幽芳如蘭,傲如寒梅。 若春與你無關,夏和你無緣,你不得不越過春夏,步入秋冬,嘗試去接受秋天的微寒,冬天的靜美。 在秋天,它感受到了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在冬日,萬籟俱寂,它看到了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每一顆種子都有屬于自己的花期,有的一開始就會燦爛地綻放,有的花,需要很長時間的等待。如果不幸被命運邊緣化,花期推遲,也仍要向往著美好的明天,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從高墻上摔下來,失落不失魂,堅守著錚錚傲骨,才迎來了重生的機會。 我便是那顆種子,成長為那株不知名的植物。我不刻意去歌頌苦難,也不放大痛苦,但是如果命中注定我要經(jīng)歷一定的挫折,那我一定會想辦法去面對它們,而不是逃避。 2020年12月 深圳 石子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