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在這里
余潮讓孟遠博來找她。 其實在出現(xiàn)問題后這樣的單獨見面很早之前就應該發(fā)生了,但由于余潮的怯懦和逃避,一直拖到了現(xiàn)在——見面即分別。 兩個人約在余潮學校附近另一所學校里見面,說來也很可笑,兩個人都不愿在自己學校見對方,倒是不怕辛苦的跑到彼此都陌生的校園,才覺得公平和心安。這所學校是Z市最好的大學,占地面積廣,景色宜人。正值四月,空氣里都夾雜著柔和的味道。余潮一直很喜歡這里的臨湖咖啡館,周一到周五人不會很多,咖啡館進門處陳列了一些設計專業(yè)學生的文創(chuàng)作品,供人觀賞,喜歡的話也可以購買。再往里走才是咖啡廳,坐在靠窗的位置春風拂面,目光所及之處湖面波光粼粼四周蘆葦輕搖,這對于對環(huán)境及其敏感的余潮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約會好去處。 但是今天她一路走到這里都無法真正的感覺開心,也甚至不清楚這次見面是否有意義。 孟遠博在上午收到余潮提出見面的信息時,愣了幾秒。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對她近乎于侮辱性的話語,感到慚愧。然而這種慚愧并非后悔,只是覺得發(fā)生的時間不夠準確,以至于讓一向胸有成竹的他也拿捏不好下午見面該如何應對。在昨天凌晨兩點鐘到三點和余潮的交流里,自己的頹唐,急躁,刻薄,變態(tài)的一面全然展現(xiàn)給了屏幕那邊的余潮,而這個女孩似乎一直沒有被自己情緒所激怒,像平靜的湖泊,湖底掩埋著陳尸腐木不一而足。這種反常的鎮(zhèn)定讓孟遠博更加憤懣,他認為這是余潮在被揭穿后強行表現(xiàn)出的漫不經(jīng)心和無所謂,這讓他更加確信了自己所聽所聞所想。 但是問題的關鍵在于,她讓他自己看到了自己鮮為人知的一面,激發(fā)出自己心里種種強烈的欲望,這種痛苦和刺激纏繞在一起,讓他想用盡全力折磨這個看似干凈純粹的女孩。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然被看透,像一個張牙舞爪的惡犬,完全亂了分寸,從前營造出的氛圍和人設,也都蕩然無存。今天下午的見面,很大程度上更像是對自己的諷刺。 明明昨天自己如此暴戾決絕,今天卻又笑臉相迎,他想想就覺得自己更加惡心。 “操。”他提上鞋出門。 在看見孟遠博的剎那間,余潮竟然有些眩暈,感覺整個身體都輕飄飄。確實很難將眼前這個看起來清爽面善還略顯稚嫩的男孩和昨天夜里那個丑惡嘴臉的人聯(lián)系在一起。她心里也很沒底,她鼓起勇氣笑了笑,挽住同樣渾身尷尬的他,輕聲說:“走吧,我知道路”。 男孩點點頭,什么也沒說。 余潮穿的是看起來軟綿綿的針織開衫還有吊帶裙,頭發(fā)散著披在肩頭,兩顆圓鼓鼓的胸若隱若現(xiàn)。孟遠博扭過頭去。 她總是看起來那么干凈,卻又讓人覺得虛假,想要親手撕下她偽裝的好模樣。 直到這時候,孟遠博還在保持著觀望狀態(tài),他像一個警惕的偵探一樣敏感。 他們彼此都在試探。 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到底會如何發(fā)展。 孟遠博突然有點想笑,他想起這個古怪的女孩曾經(jīng)對他說的話——被激怒之后的隱忍會帶來更強烈的爆發(fā)和刺激。她就是這樣,總是說一些邊緣性暗示語句,讓他感到自己永遠都無法真正成為主導的那一方,總在一步步被迫接受她的思想…… 在肢體接觸的一瞬間,孟遠博的心理活動終于告一段落,靜靜的任由余潮領路。 “所以你女朋友真的也是我學校的?” “對?!?/p> “哦,什么專業(yè)的呀?” “新傳?!?/p> 余潮開門見山一連串的問題讓孟遠博感覺自己在硬著頭皮回答。明明是她有錯在先,現(xiàn)在自己卻是那個被質(zhì)問的人。但是這也怪不得別人,由于自己太想贏,昨天他就告訴余潮自己找了女朋友還在她學校附近租了房,每天開車接送,二人世界很是愜意,并且還刻意強調(diào)女朋友和她一個學校。雖然他知道自己的這些言行,對于眼前這個外熱內(nèi)冷的人或許并造不成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 兩個人又閑聊了幾句無關痛癢的事,緊張的氣氛卻沒有得到緩解。余潮喝了一口拿鐵,往窗外看著發(fā)呆,想起十月他們倆剛剛認識的時候,她還是個明媚張揚的女孩。一晃半年過去,她甚至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進入了新的階段,孟遠博算是她上個階段*生活中唯一繼續(xù)留下來的人。 “昨天我說的那些,你聽聽就算了,我那會兒情緒確實過激。”孟遠博認為自己應該像個男人主動退讓,這樣也能顯得自己已經(jīng)釋懷。 “其實昨天你說的有些話是對的。在這之前我還沒發(fā)現(xiàn)你是看的這么透的人?!庇喑鳖D了頓,接著說:“你說我朋友少是有原因的,因為我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不是塊金磚,誰也沒有必要看我的臉色圍著我轉(zhuǎn)?!?/p> 孟遠博看著余潮眼神空洞的看著遠處語速平緩的說出每個字。 他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記得剛開始認識余潮的時候,就是喜歡她這種自信又沖動的勁頭,感覺沒有什么能拴住她。直到現(xiàn)在自己卻做了打擊她的這個角色,本以為看到她眼神黯淡自己會覺得舒爽,但是真的這樣發(fā)生了好像也并沒有多少快感。 “你好好加油就是了。憑你的能力至少也要進一所211讀研啊哈哈?!彼┯驳母尚Α?/p> “嗯,希望吧。你準備考哪兒呀?!?/p> “看女朋友了,我和她一起?!?/p> 余潮抿抿嘴,點了點頭。她很想告訴孟遠博,其實并沒有必要字字句句不離女朋友,明明兩個人已經(jīng)快要成為仇人了,今天也是分別性質(zhì)的見面,也不用刻意去提醒自己,仿佛自己對他有所企圖。 咖啡見底,說的話一句比一句沒有營養(yǎng)。孟遠博感受到了余潮的心不在焉,也明白了今天并不會發(fā)生什么,今天的見面也是最后一次了,面前這個女孩,身體和靈魂感覺在兩個地方,無論之前有多少不甘心,也都到此為止了。 既然這樣,那就該說的都說出來吧,沒必要別扭了,也不想留遺憾。 “余潮,以后你的生活都和我沒有關系。我有些話還是要說的。” “好的,你說?!?/p> 那好,不如我就從頭說起。 半年前你來北大學城這邊做社會實踐,我和我朋友正在閑逛猶豫吃什么就被你拉去做問卷調(diào)查。那天挺冷的,你臉凍得紅撲撲的,我那會兒覺得你可愛的很,大大方方的樣子不扭捏,認真的給我們講解,我們還拍了合照,我笑的很拘謹。 一直到了晚上我們準備回學校,我留意了一下,發(fā)現(xiàn)你還在老地方站著左顧右盼有點焦急的樣子。心想你是不是任務還沒有完成,畢竟到了傍晚,每個人都行色匆匆,能答應幫你做問卷的可能少之又少。而且我甚至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就突然很果斷的跟我朋友說要不要一起去幫幫你。 其實我感覺那會兒我哥們已經(jīng)感覺到,我對你充滿了興趣,也不只是想幫忙那么簡單。 那天我們一起厚著臉皮找路人做問卷,到晚上才解決掉你這麻煩的作業(yè)。你請了我和我哥們喝奶茶表示感謝,我們互相留了微信。 真正熟絡起來是在寒假我留在Z市繼續(xù)上培訓課沒有回家那段時間,你放假回到家鄉(xiāng)F市,我時常會逃課找你玩,開兩個小時的車就為和你吃頓飯。 余潮,我是個男的,我其實每次在整個見面過程中都在克制自己,我在努力尊重你。 是的,我那會兒喜歡你喜歡到無法壓制自己。 我知道你之前也經(jīng)歷過肉體歡愉,你也喜歡。你很懂得這方面如何挑撥我,能恰好抓住我的點。但是我確實會有顧慮,你是否只有對我才這樣。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喜歡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我會有想要摧毀的念頭。但是這種摧毀來自于內(nèi)心的占有欲。你卻是風情,我就越?jīng)]有安全感,這種念頭就更強烈。 我們確實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 那段時間你遇到了人際關系的變故和一些比較棘手的事情,我想要去幫你走出來這些困頓,然而我當時也處于低谷,家里的生意受疫情影響虧損嚴重,我需要同時兼顧生意和學業(yè),每天都想喝個爛醉。 可能就是這段時間,我們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 我們的交流,只能停留在一些低俗趣味的話題。 短暫的神經(jīng)麻痹后,我感到一切都很虛無,很假。 再后來,你真的漸漸刷新我對你的認知。 我一直很想知道,我對你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你可以和別人**相擁,又可以在我面前表演你撕裂的內(nèi)心和各種情緒。你在像我示弱和求助時,究竟是怎樣的心境。 余潮,我不是一個陽光的人,我的心理和你一樣都是患者。在我還沒有真正病態(tài)之前,我需要你離開。 孟遠博說罷,才感到口干舌燥。 他抬起眼,靜靜看著面前女孩蒼白的臉。 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下去,咖啡店外面的學生也逐漸多了起來,學校旁邊的小吃街的商販也開始擺攤。春風拂面,余潮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剛剛度過一場劫難。 她想起孟遠博所說的那段日子里的某個晚上,他們喝過酒之后叫了代駕回到酒店,兩個人都醉醺醺的。即使在這個時候,余潮依然不擔心孟遠博會強求自己做什么。她知道他和她之前接觸的男人都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很多時候她在孟遠博身上能找到歸屬感。在微弱的光線里孟遠博捧起她紅紅的臉,在她眉宇之間深深地吻了下去。在她感覺快要融化的時候,聽到孟遠博輕輕地說,“余潮,你可不可以珍視自己?!彪姽饣鹗g,余潮明白了什么,她慢慢收回身體,好不容易升高的體溫又一點一點降了下去。 那天晚上是他們兩個第一次單獨過夜,這一個吻便是最親密的接觸,在那之后,余潮只記得自己一直傻笑裝聾作啞,用僅剩的一點點意識讓自己不要太過失態(tài),一副全然不在意孟遠博話里含義的模樣,洗漱后很快進了被窩緊緊閉上眼強迫自己快點睡著。她不知道孟遠博那天幾點躺下的,后來她隱約中感覺自己被擁入溫暖的懷抱,她身體緊繃著,一動不動,眼淚在黑暗里洶涌的淌在男孩的臂彎里。 “孟遠博,我們確實哪里都不太對。說實話,你讓我看清我自己,但是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p> 余潮突然明白了之前很多次她長篇大論的給孟遠博講一些事情的時候,他只是搖搖頭說不太懂,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現(xiàn)在想來,其實他是因為太懂,但是不想說出來打擊到余潮脆弱的內(nèi)心,才任由她宣泄自己的情緒。 他從心底并沒有真正認可過余潮,但當時他認為這并不重要。只是余潮不知道,所以后來的反差才會如此之大。他也曾經(jīng)一度想,沒關系,是她就可以。 原來愛自己的人未必喜歡自己,彼此哪怕再有引力也不一定會睡覺。但是無論如何我還是沒有你想的那么需要救贖,你揭穿我卻不再去帶我一起去探求事實到底如何。 從咖啡店出去,伴著月色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仿佛這條路越走越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