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瑩：孟蘇的英國生活

　　女友孟蘇想去英國，就很快到了英國，住在一個叫斯特靈的小鎮(zhèn)上。老公上學(xué)，她當(dāng) 陪讀 。她常在mail里向我匯報她的吃喝拉撒睡。一段時間里，看她的信已經(jīng)成為我的一種習(xí)慣，我很感興趣她說的國外趣事。

　　以前我和孟蘇在同一家報社工作過，我們在一起時，她總是大不咧咧的，可一到了國外，一下子變得忒 肉麻 ，電話或信里一開口就是 親愛的 、 非常想你 。當(dāng)她說到 真的想你，想國內(nèi)的朋友，想中國的餐館，想西安所有好吃的 時，我感覺她是真的在想我，不，是在想中國了，因為英國的食物 難吃得要命，中午時學(xué)生們都在啃又涼又難吃的三明治 。她說她想得眼里都出現(xiàn)了幻覺：如果校園里有一個賣肉夾饃或涼皮的攤子，該多好?。?/p>

　　我們都熱愛北京，感覺那里文化氛圍好，她離開中國前在北京生活了兩三年，我也常去北京。聽說我最近又去了北京，她更覺親切得不得了。我說北京打 的 起價貴，不像西安只花5元或10元而已，動輒就三四十、四五十了，而且動輒就三環(huán)、四環(huán)地繞。而且常常塞車，約朋友吃飯聊事兒，沒想在車?yán)锞桶研睦锵胝f的話都說得差不多了 沒想到我這一說把她說得好懷念北京，勸我千萬別嫌北京出租車貴，說英國 的士 更 嚇人 ，出門再坐個火車就更貴了。她說在北京她出門就打 的 ，可到了國外，半年了，至今沒打過一次出租車，而且街上攔不到出租車，有車招手也不停。要坐車得打電話訂，讓車到指定地點來接你， 哪有咱北京方便啊！ 聽說我在 金百萬 吃了烤鴨，她更是 嘖嘖 個沒完，念叨著： 唉，我到北京吃的第一頓烤鴨就是在 金百萬 五棵松店吃的，我老公的一個同學(xué)住附近，他一約大家聚會就選在 金百萬 ，那里 好吃又實惠 ，現(xiàn)在真想吃，可哪里去吃??！

　　盡管國外生活比在國內(nèi)艱苦，熱愛生活的她還是在不斷地發(fā)現(xiàn)著她周圍的美。她說，英國的秋天陽光很多，樹葉子也落了很多，沒人掃它們，卻有人用巨大的吹風(fēng)機吹散、吹均勻，估計是讓它們自然腐爛做有機肥料 這如詩如畫的景色已經(jīng)美麗得都不像是真的了，可她接著還有更 離奇 的 童話 講給我。

　　她說，樹葉掉了，樹枝疏朗了，從她家的窗戶便能看到更多的湖面。湖上的天鵝竟越來越多，已經(jīng)有十幾只，清晨和夜晚，它們就停在湖面上。

　　在她家窗外的草坪上落滿了鳥兒

　　松鼠和野兔還會蹦到她家的窗臺上，等她給它們喂食

　　傻乎乎的野鴨，一聽到開窗的聲音，就搖搖擺擺地跑過去

　　松鼠捧著食物躲到灌木叢里吃

　　湖鷗銜著面包渣很敏感地想半天才會吃

　　這簡直就像她編造給我的童話！我不敢相信，她的窗外怎么會有那么多可愛的小動物呢？把她搞得儼然一童話公主！我怎么也不相信這些是真的。于是，她馬上用照相機拍下來，mail給我，我這才信了，她說學(xué)校的路邊有很多 小心駕駛，請勿傷到動物 的牌子。這種對待動物的態(tài)度讓人心里覺得很溫暖。我覺得我們中國人真該學(xué)學(xué)這一點，人人都該有這種 環(huán)保意識 才對。

　　當(dāng)我看完她那美麗的畫面后，說自己最近休年假時又去了趟北京，十一月的北京已是冬天了，天是霧蒙蒙的，陽光不多。我去安東大廈買了一身運動裝穿上還是感覺到冷，又買了一身 班呢路 休閑厚衣才算不哆嗦了。北京以及整個北方的秋天和春天一樣總是轉(zhuǎn)瞬即逝，而她所在的蘇格蘭的氣候仍然不是很冷，可以說她在那里才算真正過上了秋天，于是，我說有點羨慕她那里的秋天感覺，我想這對她來說也許是一種 安慰 吧。沒想到她卻說，她喜歡我們北方的天氣，喜歡那種寒冷的感覺。這真沒辦法，就像山溝溝里的孩子不嫌家鄉(xiāng)窮一樣，這是感情。一個人的情感是誰也左右不了的。

　　她說到了國外，有時顯得有點無聊。她并不習(xí)慣過清閑日子。

　　她說現(xiàn)在每天的生活很清閑，但她是勞碌命，每天晚上睡覺都做夢，可見大腦就沒放松過！閑得有點病了的感覺?？梢娋偷迷趪鴥?nèi)被主編、編輯們吆喝著四處去采訪、晚上熬夜寫稿件那么過，才不得病，才舒服！

　　她開始逛慈善商店，她說逛慈善商店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后來她就常常在周六和周日，去那里打上兩天零工。她講了很多好玩的事可算是讓我開了眼界。

　　在英國，慈善商店很多。一般是某基金會向政府申請以開商店的形式募集資金，政府給以免稅的優(yōu)惠政策。慈善商店里售賣的貨品很多是居民無償捐贈的衣服、日用品。也有新商品，一般賣的都是窮國家如泰國、非洲國家人們手工制作的工藝品。這些新商品利潤并不高，但慈善機構(gòu)的人認(rèn)為幫助窮國家的人們賣掉了他們的產(chǎn)品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幫助。遇到圣誕節(jié)，也賣很多貼有自家基金會標(biāo)簽的新商品，一般都是些裝飾品、賀卡。

　　孟蘇工作的這家慈善商店是皇家癌癥基金會開的店。店不大，卻是斯特靈鎮(zhèn)上生意最火的慈善商店，每年給基金會上交100萬英鎊，可見生意多好！小小斯特靈鎮(zhèn)有七八家慈善商店。據(jù)女友說，來慈善商店工作的人心眼都不錯。經(jīng)理對人都很信任，第一天去就讓她整理貨架，完全沒有防備心。經(jīng)理是個很能干的英國大媽。

　　店里的員工除了經(jīng)理領(lǐng)取薪水，別的人都是義工。老人們很喜歡來商店里做事，一方面排遣寂寞，另一方面店里的一些工作讓他們覺得自己很有權(quán)力，比如收銀、給二手貨定價。

　　在某些方面，慈善商店很像北京的潘家園舊貨市場，但比潘家園干凈，每一家都布置得很溫馨，櫥窗擺設(shè)得很漂亮，很像北京新街口一帶的小商店。價也沒那么離譜。居民們捐贈的東西中有不少是很有價值的老家伙。

　　孟蘇在商店里的工作任務(wù)是整理庫房。還有一些人收拾舊衣服，太舊的、有壞的就扔掉。還有人把它們熨好、掛好。因為是義工，不拿薪水，所以工作起來氣氛很輕松，上班時間很自由。孟蘇都是下午去，干3小時。老太太們對她這個外國人很耐心。有一個老太太很漂亮，看上去很高貴的樣子，她搞不明白人家是不是貴族，因為蘇格蘭的貴族很多，多得不成比例。她們干一會兒，就會張羅著喝下午茶，店里有咖啡，人人都帶點餅干互相讓著吃。

　　快到圣誕節(jié)了，英國的商店從10月份就開始打圣誕節(jié)的廣告，店面也全換成圣誕節(jié)的模樣。慈善商店也不例外，進了很多和圣誕節(jié)有關(guān)的新貨。所以孟蘇那些天的工作就是把新貨的包裝拆開，檢查是否有損壞，與接貨單核對。

　　來慈善商店上班，除了學(xué)英文、了解英國社會，還有就是為了有一個工作背景。在英國找有償工作必須要有推薦信，他們這種外國人找第一份工作時上哪兒去找人寫推薦信？慈善商店就可以幫我們寫推薦信。而且英國人認(rèn)為你能在慈善商店工作，說明你很有愛心，對你的印象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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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店里賣很多中國人看來簡單就是沒用的東西，各式蠟燭、燭臺、做成小天使的香牌、各種材料的書擋、鎮(zhèn)紙、大大小小的盒子、小擺設(shè)、扔在花園里的玻璃石子。

　　孟蘇的一個朋友S L在倫敦時住在諾丁山，就是大嘴朱麗亞羅伯茨極其不真實地愛上休格蘭特的地方。他曾在英國最大的一家慈善商店諾丁山分店工作，可見到不少寶貝。諾丁山是倫敦演藝明星聚居的地方，常有明星們把自己穿過一二次的禮服、演出服、時裝捐到這里來。很多衣服上都有設(shè)計師的親筆簽名。這些價值幾千上萬鎊的衣服在慈善商店往往也就賣99鎊，很多中產(chǎn)階級來買，一買就是上千鎊的衣服。

　　還有些敗家子，不知祖宗留下來的寶貝，只嫌擱家里招灰，送出門最清閑。S L就在自家店里花8鎊買了一本老郵票，可其中一套50年代的黃山郵票在國內(nèi)郵市上就值幾千塊。她說，在斯特靈一家慈善商店里看到很多膠木老唱片，一張1鎊，如果淘回國，不就解決了我的機票錢！

　　孟蘇稱自己是 物質(zhì)主義分子 ，說他們這些 物質(zhì)主義分子 一來英國就要找機會去逛慈善商店，而且專門去倫敦的諾丁山逛！她說諾丁山有一個聞名歐洲的露天市場，東西便宜得驚人，比如1鎊1公斤的大櫻桃，那S L曾以1鎊的價格買了0.2立方米集裝箱的香蕉，從此徹底治好了饞香蕉的毛病。

　　孟蘇和我一樣，對什么都感興趣，總是先去顧及自己最感興趣的東西。我原以為她一去會首先忙著學(xué)英語，沒想到她不去那些專門訓(xùn)練英語的班上學(xué)，而是利用到慈善商店上班的形式學(xué)英語，盡管她到了國外后深知語言的重要。一次，她還給我講了兩個有關(guān) 語言問題 的段子，很有意思。

　　段子一：

　　某男生，去年從北京來英國陪讀。在一家著名的大餐館里打工，先洗碗，后當(dāng)做三明治的廚師，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大廚。他在國內(nèi)時是記者，沒有任何廚房經(jīng)驗，可見西餐廚師是多么容易當(dāng)，也就可以理解英國飯為什么難吃了。他自己也說西餐制作過程也和中餐一樣是見不得人的。一年了該男生的英文仍然很差，聽、說都不行。今年，他老婆幫他聯(lián)系，得以來上斯特靈大學(xué)的碩士?？梢?走后門 是放之四海皆準(zhǔn)的真理。他每次接電話都要老婆拿著另一個分機和他一起聽，怕漏掉什么重要的事。他接聽電話的法寶是聽到什么都說 YES ！

　　于是他就應(yīng)聘 希爾頓 酒店的廚師工作。一天酒店人事部的人給他來電話，問他： 你對我們的工作感興趣嗎？ 他答： YES！ 又問： 那你現(xiàn)在有全職工作嗎？ 他回答： YES！ 又問： 那你為什么還應(yīng)聘我們的工作？ 他還答： YES！ 他老婆在另一間屋子聽了氣得夠嗆，又不能替他說。幸運的是，該男生還是得到了這份工作。

　　第一天上班是去開會。男生到了希爾頓，進得酒店，稀里糊涂走到一個會議廳。門口的人問他是不是來開會的，他說 YES！ 。立刻被熱情地迎進去。他覺得有些奇怪，怎么來開會的全部西裝革履，不像是廚師們的會呀！發(fā)言的人在說什么，他聽了個云山霧罩。主持者問他是誰。他說是新來的員工。主持人立刻熱情地對別人說，快去教教他，會后是很高級的酒宴！男生越坐心里越發(fā)毛，又細問才知道他來參加的會是酒店高級職員的會。電話里通知他開會地點，他就沒聽明白。

　　在國內(nèi)常聽說 混會 ，原來 混會 成功的一個重要因素是無知。

　　段子二：

　　某日下午，某女生去電腦教室上網(wǎng)。她對教室門口貼的各種字條熟視無睹，一頭扎進教室。在教室里坐了一會兒她聽到有人在高聲說話，扭頭一看，是個老師模樣的人拿著一摞紙在說話。說了些什么，女生一句都聽不懂。但她的常識告訴她好像是在考試。環(huán)顧四周，又不像是考試的樣子。教室很大，里面的學(xué)生干什么的都有，鄰座的一個男生接過老師發(fā)的紙，和一個女孩親密地交談，然后就把紙撕了。老師的衣著品位很差，一條皺巴巴、顏色很難看的條絨褲子，綠襯衣，極其不協(xié)調(diào)的領(lǐng)帶。他雙手插在褲兜里，很悠閑地轉(zhuǎn)悠，吹著口哨。是在監(jiān)考嗎？學(xué)生看上去也不像是考試的樣子。不管那么多，該女生繼續(xù)上她的中文網(wǎng)，但心里終究不踏實，她跑去問一個在看繁體中文網(wǎng)站的男生。女生有些愛面子，不說自己聽不懂，只說她沒聽清；那男生也挺愛面子，也說沒聽清。女生終于決定不管其他，只管自己上網(wǎng)。這時那老師過來要發(fā)給女生卷子，女生有限的幾句英文情急之下全部忘光，急得直搖頭擺手，表示不要。這個網(wǎng)上了3小時，出得門，細細看，才看見門口貼著 本教室今天下午考試 的通知。

　　什么叫無知者無畏？這上面講的就是！ 某男生 就是S L， 某女生 就是她，到了國外，所有事都可能發(fā)生，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孟蘇雖已結(jié)婚6年了，不要孩子也不想當(dāng)主婦，在國外也不當(dāng)。她怕過李太太那樣的生活。她說， 現(xiàn)在我雖然是陪讀身份，但不該我干的活兒我就是不干，一定要陳曉帆（她老公）干！ 于是，她又為國內(nèi)《三聯(lián)周刊》等幾家刊物的專欄寫起了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