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
元山子村坐落在一個丘陵形成盆地的北邊緣,北邊為“腦包山”向西延伸的土梁,呈S形,村子就是延北梁走向而建。西邊為西梁,西圪蛋就是西梁的一部分。村的前邊為平坦的田地,向南延伸,走勢漸漸升高,形成了一個平滑的坡狀地勢。東邊為“腦包山”和東梁,東梁人們又稱長坡,長坡和“腦包山”間有一個豁口,人們稱為“東口子”,從南邊山區(qū)下來的洪水沖向村子北邊的土梁,從村西折頭,在村子前形成一個回旋,將村子前沖積成一塊平坦肥沃的田地,洪水向東流去,從“東口子”流向東方。 跨過村后的北梁,就是平坦廣袤的沖積平原,這個平原寬約八九里,長約幾十里,村子后邊的部分,人們稱之為后灘,為一塊濕地,水草豐美。羊路就是村子通往后灘的一條通道,由于村中放牧的牛羊都是通過這里到達后灘牧場,人們稱之為羊路。 在農(nóng)田水利基本建設(shè)時期,元山子村為了解決北梁南側(cè)和西梁東側(cè)田地的灌溉問題,從后灘引水到北梁,修建了兩個揚水大渠,在當時兩個揚水大渠就如兩條巨龍,橫亙在北梁上,由于受揚程限制,引水渠需要在地下幾米深處,為了節(jié)約耕地,水渠采用暗渠方式,每隔幾十米開一個抽水孔和維護孔,有點像新疆的坎兒井。 在農(nóng)田水利建設(shè)的十幾年里,父親一直都是在水渠上干活,父親有一手壘石頭的好技能,那些七棱八瓣的不規(guī)則石頭,經(jīng)過父親壘作,齊齊整整,每塊石頭銜接一體,縫隙均勻。 修建大渠無論是渠道還是渠體,最大的工程就是壘石頭。壘石頭雖然是技術(shù)活,但也是重苦力勞動,每年從春天開始,一直到秋收結(jié)束,半年的時間父親都在工地上,繁重的勞動,雙手不斷搬動石頭,父親的雙手的老繭就像石頭那樣堅硬,指甲內(nèi)陷,指甲周邊的裂皮血跡斑斑,每天的風(fēng)吹日曬,笑起來,牙齒和臉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有點像西非的難民。 可能是生產(chǎn)大隊作為一種補償吧,到了秋后,父親就當了飼養(yǎng)員,白天清理馬廄牛棚,晚上喂養(yǎng)牛馬,活路輕,工分也不少。 小時候,每到冬天,我基本成了飼養(yǎng)園的??停袝r坐在土炕上聽父親他們道“古經(jīng)”談家常,有時也會和四爹家的老二、老三一塊到馬廄中藏迷迷。每當天陰下雪時,就開始準備套鳥的索板,套索是用馬尾毛制作。 每到冬天天陰下雪時,我會取一根細長的木棍,將木棍的頭部用牙齒咬裂,乘著父親他們在飼養(yǎng)園的家中,悄悄跑到院中拴馬的馬樁邊,在木棍的裂口處吐上唾沫,把木棍帶有裂口的一端伸到馬尾中,將木棍轉(zhuǎn)動,尾毛就纏在了木棍上,用力一拉,馬尾毛就從馬尾上扯下一縷,馬兒痛的又踢又跳。 最開心時就是準備牛料時,生產(chǎn)隊的牛料是用麥花和麻生(榨油的渣子)灑水粉拌而成。榨胡油的麻生又香又脆,我每天到飼養(yǎng)園后,等父親與其他人去打掃馬廄時,偷偷地跑到放麻生的地方,用衣服的口袋裝上一些麻生就跑回了家中享用。褐色的片狀麻生,放入口中咀嚼,脆脆的,就如餅干一般,香中略帶苦味,就像油餅焦糊的那種感覺。有時也會弄錯,記得有一回,我將榨菜籽油的麻生裝回了家,吃了一大口,那個苦,那個澀,真的無法形容,喝了兩瓢冷水,口中還是苦苦的。 記憶中的父親一般冬天都是飼養(yǎng)員,一直到了包產(chǎn)到戶。 父親從小務(wù)農(nóng),村中的農(nóng)活自是信手拈來,也算是村中懂農(nóng)活的把式,春耕秋作,農(nóng)時農(nóng)節(jié)都刻在他的心中,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父親學(xué)習(xí)能力強,從隊里的囤子、筐子,到家中的籮筐、笸籮他都是他用枳機或柳條編織的,起房建屋更是無師自通,隊里有人蓋房時,肯定要請父親去指導(dǎo)。更玄的是每年臨近秋天時,麻雀開始扇糜粟吃,損失很大,為了恐嚇麻雀,人們就在地里插上草人,但幾天后就不起作用,人們說父親會咒鳥,只要父親沿著糜粟地念著咒語走上一圈,麻雀就不再進入地中糟蹋莊稼,神秘感一直縈繞著年少的我。 生產(chǎn)隊偶爾讓父親早晨去咒鳥時,我躺在被子里,腦中總會想到這樣一幅場面: 太陽從腦包山后慢慢地探出了橙紅色的腦袋,山頂染成了朦朧的紅色,天空中懸浮著的云朵或輕抹淡妝或濃妝艷抹,展示她們婀娜與輕盈,微微發(fā)熱的南風(fēng),掀起了田野中玉髓般的輕紗,驚醒了棲息在樹枝上的麻雀,或轟然飛掠于天空,或喳喳地在樹上吵鬧著,撲騰著。田地里謙虛的粟子,低著它們有點發(fā)紅的頭顱,在微風(fēng)中發(fā)出沙沙的傾訴聲,遠方的田埂上,碎步走著一個人,兩手伸向天空,打著夸張的手勢,在太陽的照射下,發(fā)出微微的紅光。嘶啞蒼涼的呼誦聲,穿透滾滾的云層,在那寥廊的田野中陣陣回蕩: 燕雀烏鵲,巢堂壇兮。 粟糜茂生,裹雀腹兮。 重民辛艱,地不辟兮。 敕天之命,無食粟兮。 皇天厚土,懷信獻兮。 我不知道父親的咒鳥是不是能成功,真的有點玄妙。母親很相信。后來我讓父親教教我,父親沒有答應(yīng)過。 父母的家與飼養(yǎng)院毗鄰,老鼠很多。 老鼠是一種相當惹人討厭的東西,我家的老鼠更可恨,每到晚上,家里就成了它們的天堂,打架吱吱的叫聲,掀動盤子的響聲,啃食木柜的沙沙聲,擾的你不能睡覺。有時老鼠互相追逐時,會跑到你睡覺的被子上,把你在睡夢中驚醒,真是苦不堪言。 母親說父親會捭老鼠洞,他捭老鼠洞后,老鼠就不會再來。 我看過父親捭老鼠洞,那天早晨天剛剛亮,父親用手電筒找到了木柜子后邊的老鼠洞,然后把碎玻璃放入鼠洞內(nèi),再將爐渣嵌入鼠洞,邊嵌邊念道著什么,看起來還很神秘,那時我對父親好崇拜。 可是過了沒幾天,家中又有了新的老鼠洞,老鼠并沒有被父親罵著離開我家,而是把我家當成它們的家,見什么啃什么。 有一天,媽媽給父親補衣裳,她到柜子里找補丁,突然媽媽大吃一聲,就坐在了地下,右手抬起的柜蓋也掉了下來,全家人被母親嚇了一跳。父親跳下地把媽媽拉起來,母親口里不停地說著耗子,父親打開柜子一看,原來柜子的舊衣裳成了老鼠窩,在那個已經(jīng)被老鼠咬碎地舊衣裳中,有六個沒有一絲毛發(fā)、紅紅亂動的小老鼠,在柜子的后邊,有一個被老鼠啃出來的大洞。 父親捭了老鼠的舊洞,老鼠會開挖新的洞,人與鼠的持久戰(zhàn)就這樣一直進行,后來沒辦法的父母,只得養(yǎng)了一只吃小雞的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