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終于在下午4點到了嘉峪關(guān)。這正是個拍攝“雄關(guān)落日”壯美景色的好時段。

車停下，我們先把器材搬下車，然后大家都急著喝水——差不多一天時間都在天熱風(fēng)干的戈壁上行駛，可把人渴壞了。一箱礦泉水不夠，就打開了第二箱。

我邊喝水邊走動著，為的是活泛一下坐得酸痛的腰身。

這時，我發(fā)現(xiàn)一個不高的女孩子，在幾輛大客車間走來走去，終于轉(zhuǎn)悠到我們的汽車前。她穿著黑色布褲，上身是顯得短小了點的綠色運動衫（或許是前兩年的校服吧）。她手提一個紅色塑料袋，那袋子很大，走動時幾乎擋住了女孩的身體。她有十一二歲吧，長著西北人特有的紅紅的臉膛，汗水從她的短發(fā)間流下。她抹抹汗，望著我們這車、這些喝水的人，好像還扭頭向開著的車門內(nèi)瞅了一眼?！白唛_，走開。”大個子小劉坐在車門臺階上朝女孩吆喝，他是器材的保管者。

女孩子緩慢退后幾步又站住了，眼中露出怯怯的神情?？伤⒁暷切┖人娜藭r，目光中又閃動著等待和孩子們特有的那種執(zhí)拗的神情。當小劉又連喊幾聲后，女孩就向后退著多走了幾步，恰好退到了我的面前。

我從她身后瞅瞅紅塑料袋，立刻明白了。“你是要空瓶子吧？”我突然的問話把她嚇一跳。我把手里的空瓶子遞給她，來抵消我的唐突給她造成的不安。女孩接過空瓶子，對我點點頭，“嗯”了一聲。

我指指她的塑料袋問：“一天能撿到多少呀？”“三十、五十，不一定?！迸⑿÷曊f。大家見我同女孩說話，也湊過來圍著。

“撿空瓶子干啥？”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柔和一些。

“換錢。”

“換錢干啥？”

“開學(xué)了，買本子買筆?！迸⑼h方，有些難為情的樣子。

我微笑的嘴定格了，頓時感到我問了個愚蠢的問題。為了解脫自己造成的尷尬，趕忙拿別人說事。我說：“你別介意，我們那個小伙子沖你大聲吆喝沒有惡意的，一會兒我們把空瓶子全給你?！?/p>

“聽慣了，不怕?！迸⒆映蛑?。

“什么聽慣了？”

“汽車上下來的人，都沖我們小孩吆喝的……”

此時，所有人都閉了嘴。女孩子的這句話就像戈壁灘上的熱風(fēng)，讓我感到脊背都要流下汗水。我望一眼同伴，他們也都呆呵呵的，不知如何緩解這尷尬的局面。

剛才對女孩大聲吆喝的小劉跑回車內(nèi)，不一會兒，他收拾了十多個空瓶子跑過來給女孩。大伙也借機把手里的瓶子往女孩的塑料袋里放，冰霜的氣氛才得以緩解。

女孩子的袋子滿了。此刻，她眼中卻閃動出一絲不好意思。她對小劉淺淺一笑，說了聲“謝謝”，背上袋子走了。就在這時，我們隊伍中一位女同事追上去，把一瓶礦泉水遞給她，說讓她路上喝。女孩子用手擋住水瓶，柔聲說：“有水的，我不要?！?/p>

晚霞的金紅映在女孩臉上，她一抬手，一說話，那亮晶晶的目光也向我們投過。那目光是那樣純真、善良。同時，我看到那目光中有兩顆瑪瑙般的珠子在閃動欲落。

女孩向戈壁灘深處走去，紫紅色的晚霞照在土黃的戈壁上，照在黑褲綠衫的女孩身上。許久許久，那小小的身影在我的視線里移動著，最后化作一幅壯美的雄關(guān)夕照，印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