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的前夜，我在微信上招呼一個不遠(yuǎn)不近的朋友。

　　以前，除非有事，我一般不會主動找人聊天，尤其是在夜里。原因很簡單，和男人聊，話題情趣不起來，與其東拉西扯浪費時間，不如早點洗洗上床，興許還能做一個好一點的夢。而女網(wǎng)友又是不能隨便找的，怕人家不方便。我也不想羊肉沒吃著就惹一身臊，背上勾引良家婦女的黑鍋，莫名其妙地挨一頓黑打，劃不來。

　　但她不同，她是和我交往了好幾年的老朋友。一起喝過茶，一起喝過酒，一起去山上看過花兒開。

　　要真是可以發(fā)生點故事，那也是水到渠成的天作之合。這種話我說過一次，她差點吐了我一臉的口水，嚇得我再也不敢“打胡亂說”。

　　既然是老朋友，找她說說話自然不會引起啥誤會和糾紛。我對她說，吃晚飯的時候，習(xí)慣性地打開電視，隨意開到一個頻道，播放的是一部叫《美麗謊言》的電視劇。真是奇了怪了，就那么一邊吃飯一邊瞟著看了大半集，竟然心里發(fā)酸，喉嚨哽咽，眼淚婆娑。突然之間，就想問問你，這一天過得好不好。

　　她肯定被我這話給驚著了，問，這段時間你悶聲不響的，也不見你發(fā)文，總覺得你心事很重，不會有啥事吧？

　　我說，我能有啥事吶，無非是心性有些散漫，對啥都生不出熱情。

　　她說，這樣子不好，容易老得快。

　　我點上一支煙，吸了幾口，說，不想老也老了呀，不然咋會被半集沒頭沒尾的劇情輕易就弄得善感兮兮呢。剛參加工作那會兒，正遇上臺灣電影《媽媽再愛我一次》上映。不知是影片太紅太火，還是別的原因，工會包場組織員工觀看。電影開始沒多久，就陸續(xù)傳出抽抽搭搭的動靜，隨著情節(jié)的推進，影院里已經(jīng)是眼淚到處飛。我身旁坐著的小師妹哭得身體一抽一抽的，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從她的背后悄悄伸過去，只需要一彎，一攬，就可以把她拉進我的懷里。

　　然而，我的手伸了一次又一次，終是有欲望，沒膽量，連她的衣服都沒敢碰一下。走出電影院，小師妹眼睛鼻子都是紅紅的。我想請她去吃麻辣燙，她盯著我問，為什么你寫的文字那么柔軟，心腸卻這么堅硬？

　　我還來不及回答，她又補了一句，你真是一個怪人。

　　我那時候是喜歡小師妹的。可是她說我是一個怪人，而且她說這句話時，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的心就發(fā)憷，沒敢在吃了麻辣燙后，在路燈下，在夜風(fēng)中向她表白。

　　在這之前和在這之后一段時間里，單位的同事不止一個說過，我和小師妹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也有人為我們牽線搭橋，可是我和她最后還是各自談了各自的戀愛。她嫁的人，不是我，我娶的妻，不是她。

　　再往后，我離婚，又辭職，離開那座城，在流浪的那幾年里，我常常會生出一個奇奇怪怪的念頭，想著當(dāng)年看那部電影的時候，如果我也淚花兒滾，會不會合情合理地和她抱頭痛哭？會不會和她由此開始一段惺惺相惜的因緣，繼而發(fā)展成相濡以沫的姻緣。倘若我和她結(jié)婚生子，命運又該是哪樣呢？

　　朋友說，當(dāng)初你沒用去招惹你的小師妹，她也沒有招惹你，只能說你們命中注定沒有可以交集的緣分。老墨，你說老實話，究竟遇到啥事了？你很少回憶往事的，突然說這些，感覺怪怪的。

　　她也說我怪怪的。我笑了，笑得發(fā)憷。答非所問，你信命嗎？

　　她說，信。

　　我說，我也信。

　　然后，我說，時間不早了，睡吧。

　　和她道了晚安，我卻并沒有去睡。我打開電腦，搜出《美麗謊言》，我想從頭看起，想知道自己會從哪一集開始被感染得掉眼淚。然而，只看了幾分鐘，我就關(guān)了電腦。

　　一個人看劇多自虐啊，萬一哭得身體一抽一抽了，又沒人悄悄地從背后伸過手來，一彎，一攬，和我一起唏噓，抱頭痛哭。

　　半夜三更的，只宜洗洗睡去，把這一天結(jié)束。醒來，就是“雨生百谷”，只有美麗沒有謊言的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