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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隨筆

    相約奔赴“童年”

    散文隨筆2023-06-13168舉報/反饋

    伙伴們召集,要進行一場奔赴“童年”的聚會。

    童年,多么美好的時光。我們紛紛響應。到了壩墻子的時候,我屋院門大開,主人不在家,只有菜園幾棵蔥。不一會,老冬回來了。進屋先上熱炕頭,盤腿不大會了,伸著腿也不錯。長得五大三粗的老冬,針線活卻有一手。從前,她繡的八駿圖,有人出價二萬,她沒賣,掛在家里了。這次她再繡“八駿圖”,是給榮梅的。她繡的馬,紅的好像一朵盛開的木棉花,白的像天上的云朵,綠草地像蒼茫大草原。

    我們坐在炕上嗑瓜子,聊天,嘴里含著高粱飴糖嗑瓜子,是小時候最幸福的事。香瓜掰三瓣,像從前一樣??ɡ璒K機搬出來,屋子成了“歌廳”,紅雙唱“讓我的愛伴著你直到永遠”,我唱“池塘邊的榕樹下,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榮梅唱“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夢中的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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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唱的熱鬧,老姐夫端著一盆熱騰騰的米飯從大門外回來了,白花花的米飯上一層鍋巴外焦里嫩散發(fā)誘人的米香,米飯是大嫂子家灶上大鐵鍋里燜的,玉米桿作柴火,煲出一鍋“飯鍋巴”!“鍋巴”是我們的最愛,那里有童年的味道。在廚房里幫忙的李偉,見了鍋巴過來掰走了大半。余下的被我、鳳梅、榮梅、紅雙給吃的只剩一點點,那“一點點”還是特意給沒到的留的!說話間,玉玲、金枝也到了,紅雙給她們倆一人一個熱烈的擁抱。外屋的忙著準備吃喝,里屋的坐在炕上心花怒放。鳳梅是個勤快人,來了就在廚房幫忙。摘豆角、擺桌子,蒸蝦爬、醬海螺,不一會一大桌子菜就齊活了。

    鄉(xiāng)村的傍晚,晚霞如一條緋紅色的紗巾,圍在日落的天際。柔藍色云彩層層疊疊,電線上落的鳥都已歸巢,老屋門前的燈火映著小院,光束下廣橋的背影一點點的走進去,穿過推拉門,等待他的是一桌子的歡騰,一桌子的過往,一桌子的發(fā)小情深。在這故鄉(xiāng)老屋,我們圍坐在一起打開童年的寶盒。

    不知不覺到了晚上9點,老冬說,都不走了,今晚都住下。說著她伸手打開柜子,里面一大摞棉被、枕頭,喜鵲蹬枝,百鳥朝鳳。她說,夠你們鋪的蓋的。我們都不走了。三間房,二鋪炕,住下十多個發(fā)小。坐在熱炕上唱歌,卡拉OK機藍色屏幕上,綠色音頻跳躍著,如同一條在水里嬉戲的魚。

    在歌聲中,我想起1977年夏天,在六隊部(píng)房朝西一間小屋“育紅班”一溜小板凳上,坐著6歲的我和紅雙、玉鳳、7歲的榮梅、鳳梅,8歲的老冬,一塊小黑板,老師用粉筆寫“一 二 土”。一起跟著老師學著用“蒿草”做掃把,一起在史家小學的操場上跳皮筋。一起打探放映電影的消息。當得知晚上在六隊場院里演電影的時候,我們就開始進行“占席位”,我們跑到村東頭的小樹林,撿來小樹枝,一根樹枝折成幾段,插進場院的地面,圈出一小塊四四方方的地界,抱來一小堆碎稻草,完整的稻草桿是不能隨便用的,完整的稻草要用來搓草繩、打草袋。我們把稻爛子鋪到方格子木棒圈起來的地方,上面鋪上一張塑料布,松軟又整潔。晚上,母親們盤腿坐在上面,抽著旱煙,低聲議論著屏幕上的女人。我們坐在母親身旁,盯著那塊被風鼓起的幕布,心里都是滿足的快樂,和周圍伸著腦袋從縫隙里看電影的站著的人群相比,我們的“觀影席”實在太過高級。

    1984年我們一起上了中學。放學的時候走在從新開農場通往史家村那條蜿蜒且漫長的路,有時我們會驚喜的看到光波大舅趕著馬車從遠方飛馳而來,只見他勒緊韁繩,喊出了那一聲我們無比期盼的“吁…”馬車停下來,光波大舅一聲招呼,“上來吧”!就好似馬車上有寶貝一般,我們撒歡的爬上大馬車,光波大舅再來那一嗓子“駕!”大紅馬得了令,開始奔跑起來,黑色的馬鬃甩來甩去,矯健有力的后腿無比健美的飛奔。我們坐在馬車上晃蕩腿兒,一起數著路邊的電線桿一根一根的向身后退去,史家村裊裊升起的炊煙漸漸近了…

    去中學要經過火車站那兩趟鐵軌。那時候沒有高架橋,也沒有橋洞。只有穿過鐵軌才能通過。那常常停著火車,拖著無數節(jié)車廂,把個路堵住,我們過去的唯一方式,是從跳上兩節(jié)車廂鏈接處,再從上面跳下來,除此之外,別無選擇。而我向來不靈活,上體育課的時候,伙伴們身輕如燕,助跑、雙手在跳箱上用力一撐,一個漂亮“飛燕”式,就完成了跳鞍馬,而我總是在每次助跑后趴在箱子上以失敗告終。每次對付有火車的路口,我總是被伙伴們或是推舉,或者拉著,才過得去,總是膽戰(zhàn)心驚。

    “月兒圓,月兒圓呀又過了一年”老冬甜甜的唱著,她坐在炕沿上,一手舉著手機看著字幕,一手打著拍子。隨著節(jié)拍舞動著渾圓的身子,好像搖擺的企鵝。我摟著老冬的脖子,趴在她厚實溫暖的背上,就像小時候她背著我走在故鄉(xiāng)的田埂上。

    夜里,我們再次圍坐在飯桌前。下午燉了一條大魚---十五斤重的胖頭魚,在大灶上,經過煎、燜、煮,配上自家大缸釀的豆瓣醬,灶坑里玉米桿燃的通紅的火燉煮個把鐘頭,一鍋味道鮮美的鐵鍋燉魚俘獲了所有人的腸胃。魚湯蘸苦麻菜,一種特別的味道。苦麻菜是老冬早上頂著小雨在田間地頭剜回來的。

    夜晚睡下,西屋炕上從東向西依次躺著玉鳳、榮梅、我、紅雙、金枝、玉玲。地上沙發(fā)上躺著老冬。六個女生并排躺在一起,三個人蓋一床棉被,就像小時候一樣。夜晚,我聽見身邊的榮梅發(fā)出均勻的呼聲,紅雙、金枝也都進入夢鄉(xiāng)。我披著衣服走出來,站在院子里,三間老屋,門廊的光束從窗口透出來。李子樹包裹著一層白色的花朵,在夜色里吐露暗香。夜晚的天空,亮著兩顆星。一彎月牙無比明亮的鑲嵌在黑夜的幕布上,閃爍著奪目的光芒。

    哲學家海德格爾在《詩意的析居》里寫道:群山無言地莊重,巖石原始地堅硬,杉樹緩慢精心地生長,花朵怒放的草地絢麗而又樸素的光彩,漫長的秋夜山溪的奔涌,積雪的(píng)原肅穆的單一——所有的這些風物變幻,都穿透日常存在,在這里突現出來,不是在“審美的”沉浸或人為勉強的移情發(fā)生的時候,而僅僅在人自身的存在整個兒融入其中之際 嚴冬的深夜里,風雪在小屋外肆虐,白雪覆蓋了一切,.還有什么時刻比此時此景更適合思考呢?而深夜站在故鄉(xiāng)的院落的我,此時成為一個精神世界詩意棲息者。在寂靜的星空下,我感受到一種久遠時空傳遞而來的記憶密碼,它分分秒秒傾瀉而出。失去的一切瞬間復活,童年的一切都仿若重新來過,年少的伙伴,正青春的哥姐,人到中年的父母,在故鄉(xiāng)狹長小路上那輛被我們推出來的嘩啦啦山響的老舊自行車,還有日暮時分母親站在家門前的一聲聲呼喚…在不知不覺中沿著歲月的中軸線行進的我們,在有涯的生命里經歷、感知、打磨,我們的外在不斷的變化,長大、長高、脫去稚嫩,我們學著用雙肩扛起一些什么,我們努力在這個過程中去發(fā)現,去表達,在串聯起來的時空印記中,我們看到了在路上奔跑的自己,我們欣慰于被愛,能去愛,被給予,能夠給予。我們坦然接受歲月饋贈給我們眼角的第一道皺紋,我們學會理解生命的加減法則,日漸強大豐富的內心讓我們在這個世界安寧且富足。

    深夜的村莊已經睡去,樹木都隱藏在黑暗當中。我伸手拉開推拉門,脫去鞋子,側身躺在榮梅與紅雙之間,很快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起,老冬給趕上生日的我準備了6個紅皮煮雞蛋,要我把雞蛋在炕上滾滾,在身上滾滾,意在好運來。我都照著做了,雞蛋在炕上滾過,在胳膊上滾過,充滿了儀式感。

    走出老屋的時候,朝陽將小院撒上一層金子般的光芒,李子花在湛藍的天幕下綻放。大家準備離開了。在這個夜晚,我睡了一晚熱炕,看到了好久都沒看到的最亮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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