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時間里
多年以來,我一直在做著同一個夢。夢中的我站在一條河的水面上,河的上游站著一個大約六歲的小女孩,河的下游站著一個少婦,她們都在朝我微笑。上游的女孩伴著潺潺的流水慢慢地在向我靠(jìn);下游的少婦卻被流動的河水漸漸帶遠(yuǎn)。其實,那看似(jìn)的,實則遠(yuǎn);那看似遠(yuǎn)的,實則(jìn)。 我曾多次試著去解析這困擾我多年的夢境。但縱然我把《周公解夢》通讀熟透,也無法得到解答。 直到有一天,偶然間讀到余華的《在細(xì)雨中呼喊》。書中有一段就算時隔多年仍讓我難忘的話,作者說:“與其說我們生活在大地上,不如說我們生活在時間里,時間帶領(lǐng)我們前行,逝去的人被拋于時間之外”. 我想我的夢境由此得到了解答。其實,夢中的那條河就相當(dāng)于時間,而那個小女孩就是過去的自己,少婦則是未來的自己。我站在時間之河的中央,看著過去的自己遠(yuǎn)去,現(xiàn)在的我被時間轟轟烈烈地帶往少婦的方向--那遠(yuǎn)方的不可預(yù)知的未來。面對那過去的逐漸遠(yuǎn)去的自己,我就像一個被搶了糖果的小孩般,揮動著雙手、無力的哭泣,任淚水和鼻涕爬滿整張稚嫩的臉,然后,在哭累后帶著紅腫的眼睛入睡;面對那離我越來越(jìn)的自己,我卻仿佛一只被菜刀架著脖子的鴨子,無論如何掙扎,如何喊叫都逃脫不了菜刀落下,首級異處的悲慘命運。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在時間之河的中游筑個堤壩,阻擋一下那來勢洶洶的時間之水。但天真的我、渺小的我卻連河中的一絲水草都無法留下,只能呆呆地,睜著大大的眼睛看時間之河將過去的我從身邊帶離,而生硬地把現(xiàn)在的我拽向了少婦的面前,甚至帶向更深的深淵,那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周國平在《守望的距離》的一篇散文中說:“時間是這樣一條河,可以讓我們佇立其上,河水從我們身邊流過,而我卻依然故我,時間不是某種流過的東西,而就是我的生命。棄我而去的不是日歷上的一個個日子,而是我生命中的歲月;甚至也不僅僅是歲月,而就是我自己。我不但找不回逝去的年華,而且也找不到從前的自己了”. 由此,我想到了女人,生活在時間里的女人是最無力的。當(dāng)時間的河流匆匆向前,帶走了歲月,帶走了她們的花容月貌,孱弱的女人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老去,看著時間在她們平滑的臉上布上一道又一道似山丘的痕跡。當(dāng)女人們?yōu)檫@丑陋的痕跡傷心難過時,更大的波浪來了,女人身邊的男人拋棄了她們,尋上了更加年輕的。可憐的女人們啊,不僅被時間拋棄了,也被男人拋棄了。她們還未來得及采取措施來應(yīng)付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又被時間之河帶往了更深的黑暗,而那被男人尋上的年輕女人早晚也會經(jīng)歷同樣的命運,因為時間從來不會眷顧任何一個人。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我知道,無論是夢境中的自己還是夢境外的自己,終將被時間之河帶向那不可抵擋的蒼老,直至虛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