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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優(yōu)美散文

    【流年】我把人家的雞毒死了(散文)

    優(yōu)美散文2021-04-02102舉報(bào)/反饋

    1972年,我在生產(chǎn)隊(duì)的菜園勞動,因?yàn)樘幵谀莻€不同尋常的年代吧,倒霉的事接踵而來。唉唉,多事之秋??!
       菜園擔(dān)糞的筐子爛了,我在老北嶺割了一捆藤條,計(jì)劃編一對糞籠,剛剛編了個籠底,五隊(duì)的曹娃來了,急急火火地說:“喜智哥,一群雞在你家自留地里鹐苞谷苗,我吆也沒吆走。你趕快去看看?!?br />   我放下手中的活兒,拍拍身上的土,立即向我家自留地跑去。
       自留地在村子?xùn)|頭蘆葦園背后,和村子隔著至少五百多米。是祖上留下來的一片薄田,土地改革、高級社,甚至到人民公社化以后,這片面積不足二分的沙土地一直歸我家種植,生產(chǎn)隊(duì)體制變來變?nèi)?,?duì)長換來換去,這塊地一直沒變,還是作為自留地劃歸我家,從父親那一代起,我家就一直耕種著。也許因?yàn)樘?,也許土質(zhì)含沙量太大不適宜長莊稼,別的人不愿意要,我和父親兩代人一直慘淡經(jīng)營。我們每年種兩茬,前半年洋芋,后半年玉米。收獲多也罷收獲少也罷,我們都樂在其中。
       十多天前,挖完了洋芋,我及時(shí)把玉米種子下進(jìn)土里,恰巧一場清風(fēng)細(xì)雨,三四天苗兒就出來了。昨天我到菜園經(jīng)過那里,站在地頭欣賞黃中帶綠的嫩芽,水蓬蓬的,嫩閃閃的,我就想象著再過幾個月玉米稈上掛滿尺巴長的棒子,我們一家就有糊湯喝了。誰知它突然就遭到了侵害!
       來到地頭,確實(shí)有一群雞正在啄食,公的,母的,大的,小的,“咯咯咯”叫著,把所有嫩苗兒幾乎鹐完了。昨天還綠意盎然,今天忽然露出一地的黃土。我大聲吆喝“出去!出去!”可這些雞們?nèi)徊焕砦业男袆樱匀辉谖倚形宜?,該鹐的還鹐,該吃的還吃。我順手撈起一塊土坷垃扔過去,雞們這才“嘎嘎嘎”飛出了自留地。
       多心疼啊,二分地的玉米苗被它們鹐得一苗不剩!
       人常說,秋苗趕時(shí)辰呢,耽擱一天,就可能晚收十多天,我必須立即補(bǔ)種,否則,這一料莊稼就打水漂了。
       回家去,我把情況告訴了愛人,她嘆息一聲說:“鹐了就鹐了,啥話都甭說,趕緊補(bǔ)種。”愛人立即從罐罐里找出玉米種子,放在一只海碗里,加了點(diǎn)溫開水浸泡。她說:“泡一個晚上,明天就出芽了,再下個水窩子(水窩子:天氣干旱,或者為了趕時(shí)間,讓播下的種子提早發(fā)芽、趕快破土,就在用頭挖成的坑中澆一瓢水,等水沁完后,把種子撂進(jìn)去。因?yàn)閴勄轱?,種子就會很快發(fā)芽。出土后即使干旱,因坑內(nèi)有水分,也能保持一段時(shí)間。),還跟得上。”
       這個晚上,我睡在菜園的炕上,想了許多:這么多年來,我惹了誰?哪一樣事情我得罪人了?沒有啊!自從下放回家,我一直老老實(shí)實(shí)參加生產(chǎn)隊(duì)勞動,夾著尾巴活人。當(dāng)隊(duì)長,我沒有批評過任何人,每年的救濟(jì)糧我公平合理地分配下去,不偏誰不向誰,公哩公道;在菜園,我把心交給了生產(chǎn)隊(duì),辦了好多好多對社員有利的事情,為什么這些人視而不見呢?再說,我即使某些地方做錯了事,確實(shí)得罪了人,可是,我沒得罪雞啊,跟雞沒仇啊,為什么雞也來騷擾我,跟我過不去?
       第二天中午,我挖窩,大兒子曾波從渠里用盆盆端水,我倆下水窩子,不到一晌工夫把玉米種子又播進(jìn)土壤中。因?yàn)榉N子是浸泡了的,隔了一天,嫩芽就出土了。這次,我得十分呵護(hù),不能再出任何麻煩,否則就趕不上茬了。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正在菜園移栽萵筍,鄰家小兄弟石娃氣喘吁吁地跑來,說:“快去看,有人把雞往你家自留地趕哩。手里拿著刺條子……”
       我放下手中的活兒,急急地跑向自留地。可是,沒見到有人把雞向我家地里趕,只聽見一個女人“放雞”的聲音響在蘆葦園背后,甚至聽見雞們“哽哽哽”的叫聲,別的什么也沒有。于是我又回到菜園,繼續(xù)我的工作。
       吃早飯時(shí),我披了衣服回家,經(jīng)過自留地,偏不偏見一群雞向著自留地跑來,我趕緊折了一根蘆葦把雞趕出去,不放心它們還會再來,我給地中間插一根楊樹棍,上面掛了件破衣服,用來嚇唬雞們。雞們不懂我的良苦用心,照樣來自留地,照樣鹐嫩芽。怎么辦呢?我得想辦法啊。
       籌思來籌思去,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給地里噴點(diǎn)農(nóng)藥,因?yàn)檗r(nóng)藥都有一種難聞的氣味,雞們聞到氣色就會自動退出去的。于是,我背了菜園的噴霧器,給新出苗的玉米地噴了點(diǎn)“樂果”,誰知這樂果噴在苗與苗之間的土壤上,根本不起作用,甚至因?yàn)檫@種農(nóng)藥略微帶有甜絲絲的味道,即使吃到雞的胃里,也毒不死雞。這些雞根本就不理睬。反而變本加厲,越來越多。我心一橫,在一只破碗里倒了點(diǎn)1059,在里面拌了一把包谷糝,灑在地里。這1059可是劇毒農(nóng)藥,有一股特別難聞的氣味,雞們只要來到地邊邊,就會聞到這種氣色。唉唉,活該我倒霉,灑到地里的包谷糝不知怎地?fù)醪蛔‰u們的誘惑,還是“哽哽哽”一串兒撲進(jìn)了我家地里,它們一邊鹐玉米苗兒,一邊吃玉米糝。在我不留神的幾分鐘內(nèi)席卷而來,像蠶吃桑葉一樣風(fēng)卷殘?jiān)?,霎時(shí)一片狼藉……
       我還沒有從頭昏腦漲中清醒過來,老二兒子曾浪就來菜園告訴我:“爸,你得是把人家的雞鬧(鬧:方言。“鬧死”,意為“毒死”。)死了?好幾個婆娘在咱家門口罵呢。還不回去看看!”
       我急忙鎖了庵子門,跟著二兒子回家。
       剛走進(jìn)巷口,就聽見會計(jì)婆娘大聲嚷嚷:“鬧死我家雞的人聽著,你不得好死!”
       再往前走一步,又聽見副隊(duì)長的婆娘尖著聲罵:“鬧死我家雞的人你聽著,我跟你無冤無仇,為啥要對我家雞下毒手呢?雞是六畜(六畜:泛指家畜,馬、牛、羊、雞、犬、豕。一般指家養(yǎng)的動物,)不懂事,人也不懂事嗎?”
       這話不無道理,是啊,雞不懂事,難道我三十多歲的大老爺們也不懂事嗎?我只好低下頭走向人群。這時(shí),我發(fā)現(xiàn)愛人王粉娃懷里抱著娃,被一伙人包圍在中間,臉色蒼白,說話聲音有點(diǎn)顫抖。她說:“姨啊,嬸啊,大家都不要生氣,他回來,我好好收拾他。”
       天作孽,猶可??;人作孽,不可活。禍?zhǔn)俏胰窍碌模逃勺匀?,活該!還是讓人家繼續(xù)罵吧……我繞開眾人從側(cè)旁回到家里。
       也許會計(jì)婆娘和副隊(duì)長婆娘罵乏了,罵累了,嘴唇麻木了,喉嚨干渴了,嗓子眼腫到一塊了,實(shí)在沒辦法再罵了,于是,一場打上門來的戰(zhàn)爭慢慢地平息下來。我的愛人也累得夠嗆,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中。我忙扶她坐在炕沿兒,本以為他真的要大發(fā)雷霆,要狠狠地收拾我,可她卻愛憐地瞅瞅我:“啥話都甭說,給人家賠雞?!?br />   我拉著她的手,檢討似地說:“都怪我,我不該給地里灑農(nóng)藥……”
       “不怪你,你也不用自責(zé)?!彼押⒆咏坏轿沂掷?,準(zhǔn)備做飯,同時(shí)深情地說,“你為了咱家一料莊稼,為了養(yǎng)活這七八口人,也不容易!其實(shí),你沒有錯,我咋能怪你呢?”
       我的淚水從眼眶里涌了出來:啊啊,一個多么溫柔、多么會諒解人愛人啊!
       頓了頓,她咳噓一聲,說:“我養(yǎng)了半年的一窩雞娃,權(quán)當(dāng)沒養(yǎng),都賠給人家吧……”

    (責(zé)任編輯:副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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