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媛|麥子黃了,杏兒熟了
麥子泛黃的時候,杏兒也就熟了。 麥地里開始有老漢們和家里掌柜的站在地頭,觀望麥穗的長勢,看麥穗里面是否包裹著顆粒飽滿的綠色麥粒。我偶爾也跟在父親后面,歡快的向田間地頭跑去。路上的小野花和雜草總是吸引著白色的小蝴蝶,也吸引著我,我時而發(fā)現(xiàn)小小的野豆莢,時而扒開雜草找到一根毛毛草,這些意外而又在意料之中的收獲,通常都是塞進我的嘴里,成為我們鄉(xiāng)間孩子每年必有的野味。而不必這樣費力尋找的,就是麥穗里顆粒飽滿卻仍然是綠色的麥穗。 父親站在地頭,拔著地里長得突出來的燕麥,燕麥很好辨認,你看小麥地里那些高傲的,外觀類似小麥卻比小麥高一些的,就是燕麥了。父親說這一畦的小麥要留種子,所以要把雜草和燕麥清理干凈,這樣來年小麥種子純度高一些,地里的雜草才會更少一些。 認真如父。可年幼的我并不關(guān)心這些,我狡猾的給父親說我不認得燕麥,只會拔掉你辛苦種的小麥,便鉆進麥地里自顧自地玩耍起來。 貓著腰,躺在已經(jīng)長到我腰間的小麥地里,頭枕著麥稈,伸手撅一把麥穗,選那顆最粗最壯的撅下來,把軟刺一樣的麥芒掐斷,揉碎了在手心,這樣從左手輕輕倒到右手,再噘著嘴輕揚起風(fēng),吹走包著小麥粒的那一層綠色麥糠,只剩下晶瑩的綠色麥粒,自不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美妙,但心里卻似乎如珍珠般閃閃發(fā)亮,這樣連著撮好幾根麥穗,才有一小把麥粒,等攢夠了一手掌心那么多,一把全扔進張開的大嘴巴里,綠色的麥粒帶著清新的甜味,還有越嚼越澀的麥皮,一起夾夾雜一起混合著。。。。嚼的過程中要把麥皮和麥瓤作分離,帶著韌性和粘性的白色部分留在嘴里,分離的麥皮渣滓要吐出來,這樣的細加工過程,是要有技巧的,更需要耐心和靈氣,著急的男娃們經(jīng)常嚼著嚼著就全吞下肚。而我,卻一邊在地頭吹著微風(fēng),一邊輕手輕腳走到牽?;ê鸵岸骨v的花叢中,伸出兩只小手捂住停在花瓣上的兩只蝴蝶,有時還未捏住一只蝴蝶和蛾子,嘴巴里的麥瓤便加工成了,白白黏黏的一團淀粉,變成了我們兒時自制的小麥泡泡糖。盡管吹起的泡泡不大,可是即使這樣,我們也會三五成群都嘟著嘴兒,迎著風(fēng)兒,鼓著腮幫。。。。。。 土地里長大的孩子,總是能利用大自然賜予的一切,懷著很快樂和樸素的心,將生活過的快活和歡實。 嘴里的泡泡糖還沒有干,麥子便黃了。父親焦急的在這畦地里看看,又跑到那畦地里看看,比較著哪一畦地麥子熟得更早一些,嘴里念叨著“麥都焦到地里了?!?/p> 每到這個時候,村里就會來一些陌生的,黑黝黝的面孔,穿著粗布黑褂褂,看不清顏色的布褲子,還有鞋底已經(jīng)磨得很薄的白底黑布鞋。早上上學(xué)的時候看他們背著席子在村口,操著濃重的外地口音講話,午飯回來已經(jīng)見他們立在我家院子里——父親說這是幫忙收麥的麥客。母親把他們安置在后面新蓋的閑房子住下,年幼的我躲得遠遠的,夜里睡覺也靈醒得很。因為總擔心他們會合伙把我拐走,帶回我認為一定是很遙遠很偏僻而我從未見過的村子里。那時候父母親總說我是撿回來的,我想他們其中之一定是我的親生父親,偽裝成麥客來看他們的女兒了。 而我的擔心總是多余而可笑的,等不到被拐走,便已經(jīng)被父親送到外婆家中。迎春花還沒剛開的時候,我便盼著去外婆家,表哥領(lǐng)著我,還有一群表弟表妹們,滿亂墳崗地跑著摘迎春花,亂墳崗的迎春花開得特別妖艷,枝干有老柳樹那么粗,哥總是在我忘情的采摘迎春花的時候忽然喊鬼出來了。。。。。。我恐懼的往出跑,被迎春花的花藤纏住,大哭,哥就回頭來哄我,別哭了,等杏兒熟了哥給你摘。。。。。 迎春花還沒有落,杏花就熱鬧的趕來了,我跟在表哥后面,捧著采來的迎春花,站在后院的杏花雨里,喊著跳著。。。。。 父親騎著自行車,一路顛簸,我屁股在后座的鐵條座位上顛得都麻了,但仍然在童年的每個春夏,盼著去外婆家,盼著麥子黃,杏兒熟。。。。。。外婆家的大人們在地里忙,我們一群表兄妹整天的圍著杏樹,哥哥爬上兩個大人腰一樣粗的杏樹,滿樹的杏黃?。「缈偸窍日獛最w塞進自己嘴里,再扔熟透還未發(fā)軟的杏子給我們,我瞇著眼睛仰著頭給他指哪顆杏子最大,快點摘給我。哥哥有時甚至?xí)酉逻€泛綠的杏子騙我吃,而我,傻不愣地真咬一口,結(jié)果咧著嘴,酸倒了牙。。。。。。哥哥在樹上得意地笑,妹妹因為吃不到嘴里,著急的自己要爬樹。、 吃完了杏子,杏核也舍不得扔,那時候還沒有現(xiàn)在加工好的杏仁賣,我們便用磚頭敲開杏核,取出里面白色的杏仁,新鮮的杏仁是很苦的,可是卻有一種特別的味道,那種味道,在我后來不曾吃到哥哥扔下杏子的時光里,漸漸遠去,我再也回憶不起那種苦澀而又滿心歡喜的味道. 再后來,有了收割機,家里也沒有麥客來“拐我”,也不用父親在烈日下?lián)]著鐮刀,也沒有成捆的麥稈垛子讓我們捉迷藏,也不用父親在午后喊我們?nèi)雠掀饒鲅b麥,也不用我灰土灰臉的,卻在內(nèi)心里發(fā)誓一定好好讀書以后再也不種莊稼。。。。。。 而今,滿街已經(jīng)是堆成小山一樣的杏子,輕咬一口,滿嘴香甜,可是再也找不到童年酸澀的味道。外婆也早已不在,父親的莊稼地也成了一片片林立的工廠,再也沒有開滿小野菊和蒲公英的田間小路,哥哥也從部隊復(fù)員回來在市里買了房,我們的相見也少之又少。我會偶爾在清晨的陽光里,在汽車的嘈雜聲中,懷念麥粒的清香味,希翼自己永遠是躲在哥哥身后的那個孩子。希翼著春日采花忙,夏日看杏黃。眼里只有燦爛的春天和風(fēng)吹麥浪、杏兒泛黃的夏天。。。。。。。。 作者簡介 鄭媛,漢族,1983年4月出生,本科學(xué)歷,**黨員,2005年參加工作,至今從教于西安農(nóng)村基層中學(xué),自幼喜好文字,工作生活之余更喜讀書,喜寫字。2015年至今陸續(xù)發(fā)表數(shù)十萬字于省級純文學(xué)雜志以及各大網(wǎng)絡(luò)平臺。有數(shù)篇散文發(fā)表于《延河》、《漢江文藝》等省級雜志,作品多發(fā)表于《涇渭風(fēng)采》、《高陵文化》、《新銳散文》等,另有多篇作品收錄進《高陵文叢》,詩歌等創(chuàng)作多在省市比賽中獲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