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十里,終是不如你
有時候想得太多反倒被自己的多慮壓得無處安身,關于人生的定義總有不同的人聲四起,就好像是萬 花之前瞇起了眼,你忘了自己最初想摘的那一朵,等到睜開了眼睛,你會發(fā)現(xiàn)你連何為花何為葉都辨不出了。只要手里稍有一物而不至于空蕩,就滿足得臉圓心胖, 不問他事。日子帶著氣態(tài)的虛空在膨脹又膨脹,你以為那是飽滿的,結(jié)結(jié)實實的快樂,結(jié)果在那些隱匿了光線的暗洞里,你發(fā)現(xiàn)那些快樂都是紙糊的,一點兒陰濕就 黏著冷,貼在心里。 沿著前人說的絕無危險的路走著,卻迷了幾回路;走在別人的地圖上,幾個轉(zhuǎn)彎,卻不知身在何處。 心思幾經(jīng)蹉跎,你終于在心里歪歪扭扭地寫著自己想要的事物的定義,知道了你要去的地方的名字。你開始想象你是自己人生的騎兵,要開始日夜兼程,要開始日日 練兵,為自己的人生打出塊河山來。你像個第一次摸到自己心跳的人,狂喜不已,可是那些涂著閃光的字眼卻還是一動不動躺在紙上,失效的魔法是喚不出精靈的, 你的表情就像是從一塊被風剝蝕的石頭上復印下來的,滿是粗糲的疑慮。所謂的夢想是不是就是自己給自己縫制的皇帝的新裝,是不是就是年輕時那些虛張聲勢的標 題,或者就是一場夢里囈語,一醒來就干癟在枕畔?你的眉頭皺出個打不開的結(jié)。 你看那些衣色鮮亮的人站在千帆盡遠的倒敘樓頭, 數(shù)著當初的辛酸,說著那些不易,你突然覺得那些 你從未踩到泥土上的夢想真得是死有余辜。你試著把夢想從飄渺易散的言語移植到真切的生活中來。用時間來澆它,拿心思來染綠它,甚至在夢里也撐著下巴,等待 著聽見它破土的聲音。你希望有一天一種鮮麗的香味浸泡著你夢境的里里外外,想著采摘一朵碩大結(jié)著露的喜悅別在時間的衣襟上。你頂著兩個不斷擴張的黑眼圈, 出沒在想象中那片詭譎綺麗的森林,尋找著那些長著奇異開頭的故事,就像個獵人到處探聽著獵物的消息。 只是故事的發(fā)展不是那些直白得一 眼望穿答案的謎語,尤其是與夢想有關的故事更像一個奇幻的神 話,你永遠不知道一路過來要與多少妖怪拼殺,要斬去多少龐雜攔路的毒草??墒怯袝r候那些攔路的妖怪就是你心里變節(jié)跑出來的,它們的名字叫你的懷疑,你的搖 擺。這些妖怪來自你心里,深諳你心,知道你的穴位,你的命門,就像多腳的章魚,把腳伸到你每個軟弱的穴位里,讓你被釘在原地,不得動彈(Meiwen.com.cn)。 你在這樣的自我辯駁中累得筋疲力盡,你覺得夢想就是小說里那面布做的鼓,你敲得手腳無力也敲不出一點聲息,可是你又會想,沒有那么一點盼望的青春真是冷清得只聽得見時間被掏空的聲音啊。一次又一次,循環(huán)往復,你被自己圍困住了,一層又一層。 然而時間是個斤斤計較的木刻家,你以怎樣的姿勢站立過,它就一絲不差地在你身上刻下相應的紋 絡。有一天你突然發(fā)現(xiàn),在字眼的空隙里艱難地穿行,衣裳上也捎上了一些語言的碎屑,你能夠在四周寂然的時候捧它們在掌心把玩;有一天你突然發(fā)現(xiàn),你以前的 心事排成行列在紙上依舊鮮活得帶著溫度。你只能驚嘆,那些語句真的是密封時間最好的容器,只能感嘆,自己雖然蹩腳,卻也有個詳實的從前來供未來念想。 偶爾有的一點零星微亮,很快地祛除你內(nèi)心的失望又很快地熄滅;偶爾被別人的溫熱感動得不知所措,卻又很快地合上那只敏感的耳朵,生怕它吃慣了糖果,再也無法經(jīng)受冷嘲熱諷。道路迂回,未來渺遠,雖然這一路結(jié)結(jié)巴巴,而且來路兇險難測,你卻知道這一路并不死寂,并不慘白。 周圍的春天刺啦啦地噴脹著,一撥一撥的花盛怒般攤展著春色。紅的觸目,綠的明麗,世界鮮淋淋 地,好像從一個昏沉漫長的冬季里突然睡醒,美得不知方物了。你端坐在這樣春光流溢的世界里,黑眼圈在臉上盤踞,瞇著的眼睛被沒遮沒攔的陽光蟄著,依舊是不 知前路,微光幽冥,依舊是呵暖手心。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在紙上投放下一尾尾詞語的錦鯉,可是心里驀地想起馮唐那句詩: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風十里,不如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