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韻悠悠
一樹涼蔭便是天然的舞臺,白云小草都是它的“粉絲”。 這是夏日里最執(zhí)著最無悔的歌者。它絕不會耍大牌,從不計較演出費,更不在乎聽眾的多寡。 而過往行人匆匆的步履又能帶走什么呢?各式車輛奔馳的灰塵又能掩埋什么呢?它依然俯看這世間萬象,歌唱著清風(fēng)流水,操著一把與生俱來的琴,自顧自地演奏著,高低錯落,抑揚頓挫。 是的,蟬的鳴唱不像鳥兒那樣婉轉(zhuǎn)有韻,直白而讓人生厭。再加上炎炎盛夏的背景,更增人煩惱。那它為什么要選擇這么一個不合時宜的表演季節(jié)呢?殊不知,這是由蟬的生命歷程決定的。這苦難的蟲兒,最初只能潛埋地下,在黑暗中苦苦等了十幾年,為的就是陽光朗照的這一個夏天!它從泥土中出來,從幼蟲成長過來。等秋風(fēng)一吹,它的生命就完結(jié)了。蓄積了十幾年的熱情,只有三個月釋放的時間,它怎能不欣喜而昂然地高歌?它深情地述說著生命的艱難與可貴,即使被人們斥責(zé)曲子單調(diào),它也照樣自得其樂,恣肆無憂。 人世間的煩累太多,很多人把自己心情煩悶的根源交由蟬兒來承擔(dān),這是何等不公!其實,蟬是夏日最深情的歌者,曾被法國昆蟲學(xué)家布封贊為“昆蟲音樂家”、“大自然的歌手”。 當(dāng)你靜下心來,凝神細(xì)聽,便會感到蟬鳴能給人帶來野趣、寧靜和涼意。那時起時伏的蟬鳴聲,還往往會使人追憶兒時的情景。想想看,一所農(nóng)家小院,植有一株百年老槐,一老者臥于竹床或藤椅上酣然入睡,鼾聲起伏,此時的蟬唱,咿咿吱吱,恰似一支和諧的催眠曲……再想想看,夏日的鄉(xiāng)村池塘里,或者小溪邊,幾個曬得黑不溜秋的男孩女孩正在采摘荷花,或者捉泥鰍,或者打水仗,他們興奮的小臉泛著太陽的光澤,而那高樹上的蟬兒,恬然地張望著這一切,慢悠悠地唱著小曲,不急不惱…… 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給蟬正個名呢?就像臺灣女作家簡禎在《夏之絕唱》中所說的:“蟬該是有翅族中的隱士吧!高踞樹梢,餐風(fēng)飲露,不食人間煙火。”而古人是何等聰慧,他們早已深深懂得,這表面聒噪的蟬兒實則心地高潔,愿意寄身為蟬,遺響人間。 蟬,不與塵埃為伴,不與螻蟻同行,可謂昆蟲界的雅士?!熬痈呗曌赃h(yuǎn),非是藉秋風(fēng)?!毕s,寄寓著詩人的脫俗心緒和落拓情懷。那么我們這些凡塵俗子,是不是也應(yīng)該從這值得品味的韻律中,拾得一份人生啟示呢?在不久后的秋風(fēng)顏色里,還將有些執(zhí)著的苦苦支撐的蟬聲在悠悠回蕩,我想,那是一份堅守與無悔,一份來世的企盼。 這從夏至秋的蟬唱,何嘗不是一種醒世之聲? “而每年每年,蟬聲依舊,依舊像一首絕句,平平仄仄平。”簡禎寫得如此優(yōu)美,可實際上,走入高樓大廈的現(xiàn)代文明之后,多少原始的曲調(diào)被工業(yè)市聲所淹沒,那源自鄉(xiāng)村高踞樹端的蟬聲,已離我們漸遠(yuǎn)。不堪設(shè)想,一旦蟬聲真的從我們生活中消失,那時還會不會有清溪高柳,碧草藍(lán)天? 但愿,生命中的每一個閑中夏日,能握一盞清茶,執(zhí)一卷詩書,與清風(fēng)相擁,與綠樹相伴,窗外蟬聲不絕,其韻悠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