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杜甫的世系，《新唐書》無所載?！杜f唐書》及元稹《杜工部墓志銘》所載，亦甚簡略?！杜f唐書·杜甫傳》云：

　　杜甫字子美，本襄陽人，后徙河南鞏縣。曾祖依藝，位終鞏令。祖審言，位終膳部員外郎，自有傳。父閑，終奉天令。卷一百九十下

　　元稹《杜工部墓志銘》云：

　　晉當(dāng)陽成侯姓杜氏，下十世而生依藝，令于鞏。依藝生審言，善詩，官至膳部員外郎。審言生閑，閑生甫。閑為奉天令?！对祥L慶集》

　　從以上兩種記載，吾人對于杜甫的世系所能獲得之知識，僅知其遠祖為晉當(dāng)陽侯，自當(dāng)陽侯以下九世，傳世不明。能確知者僅為杜甫之曾祖依藝、祖審言、父閑而已。

　　按當(dāng)陽侯，為杜預(yù)之封號，《晉書·杜預(yù)傳》云：“孫皓既平，預(yù)振旅凱入，以功進爵當(dāng)陽縣侯?！蹦怪救绱嗽圃?，系以杜甫有《祭遠祖當(dāng)陽君文》。文中自稱“十三世孫甫”，故曰“下十世而生依藝”。自依藝至甫又三世，恰為十三世也。

　　惟據(jù)《新唐書》“宰相世系表”：預(yù)有四子，曰錫、曰躋、曰耽、曰尹。杜甫究為誰后，索之史乘，不得而考。蓋杜預(yù)四子，除錫子乂見于《晉書·杜預(yù)傳》，其余皆不記其傳世。

　　由杜預(yù)下推，實無從查考。惟一可能，只有由杜甫之祖審言上溯。審言，《新唐書》有傳。傳中有云：“杜審言字必簡，襄州襄陽人，晉征南將軍預(yù)遠裔?！本矶鹨煌瑐饔衷疲骸皬淖嫘忠缀啞！币缀?，《舊唐書》有傳，其中有云：

　　杜易簡，襄州襄陽人，周硤州剌吏叔毗曾孫也。九歲能屬文……易簡從祖弟審言?！巫娱e，閑子甫。卷一一九○上

　　據(jù)此，知審言與易簡確為從祖兄弟。易簡既為叔毗之曾孫，則審言當(dāng)亦為叔毗之曾孫，而叔毗則為審言與易簡之曾祖。

　　杜叔毗，《周書》有傳。傳中有云：

　　杜叔毗字子弼。其先，京兆杜陵人也.徙居襄陽。祖乾光，齊司徒右長史。父漸，梁邊城太守……子廉卿。卷四六

　　據(jù)此，吾入又推知叔毗以前之二代。唯叔毗之子廉卿，不知是易簡之祖抑審言之祖?

　　總上所述，杜甫之世系可得而知者如此，即遠祖杜預(yù)，預(yù)生錫、躋、耽、尹二世祖，錫生乂三世祖，乂生某四世祖，某生某五世祖，某生乾光六世祖，乾光生漸七世祖，漸生叔毗八世祖，叔毗生廉卿九世祖，廉卿之次一代為依藝十世祖，依藝生審言十一世祖，審言與易簡為行，審言生閑十二世祖，閑生甫，至甫為十三世。

　　但顏魯公撰《杜濟神道碑》，謂甫為杜預(yù)十四世孫，蓋以甫有《示從孫濟》詩。按世系表，杜濟與杜位同為杜預(yù)十六世孫。杜甫稱杜濟為從孫，與顏說合;但杜甫稱杜位又曰“從弟位”，不知何故，想系世系表之誤也。

　　二

　　關(guān)于杜甫的家屬，新舊《唐書》皆不詳。但杜甫在詩篇中自述，則其家屬甚為龐大。例如他在《得弟消息》一詩中云：“兩京三十口，雖在命如絲?！庇衷凇蹲跃└胺钕瓤h詠懷》詩中云：“老妻寄異縣，十口隔風(fēng)雪。”據(jù)此，則其直系親屬有十人左右，合阿京之傍系親屬計之，近三十人。

　　據(jù)杜甫《唐故范陽太君盧氏慕志》中所述，杜甫之諸姑諸叔甚多。按盧太君為杜甫祖父審言之繼室;審言原配為薛氏，早卒。志中列舉薛、盧二氏之子女，亦即杜甫之諸叔諸姑也。銘文云：

　　薛氏所生子，適曰某閑。故朝議大夫兗州司馬;次曰升，幼卒，報復(fù)父仇，國史有傳;次曰專，歷開封尉，先是不錄。息女，長適巨鹿魏上瑜，蜀縣承;次適河?xùn)|裴榮期，濟王府錄事;次適范陽盧正均，平陽郡司倉參軍?！短乒史蛾柼R氏墓志》見《四部備要》零六八冊二四一頁[下]《杜工部詩集》卷二十。下同

　　銘文中又謂盧太君生一子二女，銘文云：

　　登即太君所生，前任武康尉。二女曰適京兆王佑，任硤石尉;曰適會稽賀撝，卒常熟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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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jù)此，則杜甫之父閑，共有兄弟四人，而閑為長，次曰升，次曰專，又次曰登，其中除升早歿，專、登皆存。又甫父有妹五人，薛出者三，盧出者二。惟墓志謂薛出三女，皆于嫁后不久即逝世;存者僅盧出二女，盧出次女遠適會稽。會稽濱海，故杜甫在《送舍弟穎赴齊州詩》中有云：“諸姑今海釁?！?/p>

　　三

　　杜甫詩中，從未提及其母。蓋以其母早逝，這從杜甫自幼即育于諸姑，可以證明。杜甫在《唐故萬年縣君京兆杜氏墓志》中有云：“昔甫臥病于我諸姑?！?/p>

　　杜甫之母，姓崔氏，盧太君墓志謂冢婦盧氏，誤也。因甫之諸舅皆姓崔氏。杜甫有《奉送二十三舅錄事崔偉之?dāng)z郴州》等詩，可以證明。

　　杜甫詩篇中，述及弟妹者甚多。其弟名之見于詩篇者有四：曰穎、曰觀、曰占、曰豐。例如杜詩中《送舍弟穎赴齊州》，《得舍弟觀書》，《舍弟占歸草堂》及《第五弟豐獨在江左》等詩。由詩題皆稱“舍弟”，知杜甫于兄弟中為長，穎、觀、占、豐于杜甫皆為弟。又詩題稱豐為第五弟，知豐于兄弟中為最小;此外，穎、觀、占序次不明。

　　杜甫四弟，只有占隨甫入蜀。甫有《舍弟占歸草堂檢校，聊示此詩》一詩，其中有云：“久客應(yīng)吾道.相隨獨爾來。”

　　其他三弟，皆散在各處。杜甫《月夜憶舍弟》詩有云：“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薄肚性⑼瓤h作歌》亦云：“有弟有弟在遠方，三人各瘦何人強?！?/p>

　　穎與觀皆在山東.流浪平陰。杜甫《送舍弟穎赴齊州》詩有云：“兩弟亦山東?！庇衷凇兜玫芟⒍住吩娭杏性疲骸敖衅疥幮?，遙憐舍弟存。側(cè)身千里道，寄食一家村。”又《憶弟》詩中有云：“喪亂聞吾弟，饑寒傍濟州?！卑雌疥幩鍖贊荨Ｌ鞂毷?，州廢，改隸鄆州;故詩稱濟州，即平陰也。

　　其后，觀以喪偶，赴藍田迎新婦，曾繞道夔州探視杜甫。杜甫《得舍弟消息》詩中有“汝書猶在壁，汝妾一作室已辭房”之語，即指觀喪偶之事。此外又有《又喜觀即到》等詩，記觀將至夔州事。

　　觀到夔州后，旋赴藍田迎妻子，以后移居江陵之當(dāng)陽。杜甫有《舍弟觀歸藍田迎新婦送示兩篇》、《舍弟觀赴藍田取妻子到江陵，喜寄三首》，及《續(xù)得觀書迎妻就當(dāng)陽居止》等詩，記述其事。

　　自是以后，觀、穎又各在一處。甫在《遠憶舍弟觀、穎》詩中有云：“陽翟空知處，荊南近得書。”蓋其時穎住陽翟，觀居荊南也。

　　其第五弟豐流落江南。杜甫有《第五弟豐獨在江左，近三、四載，寂無消息，覓使寄此二首》一詩，其中有曰：“聞汝依山寺，杭州定走越州?！?/p>

　　杜甫有一妹，適鐘離韋姓。杜甫《乾元中寓同谷縣作歌》云：“有妹有妹在鐘離，良人早歿諸孤癡?！庇帧对占捻f氏妹》詩云：“近聞韋氏妹，迎在漢鐘離?！?/p>

　　四

　　杜甫詩篇中，提及其夫人之處甚多，但未及其姓氏。元稹《杜工部墓志》云：“夫人弘農(nóng)楊氏女，父曰司農(nóng)少卿怡。”

　　至于子女，元稹無所載。而《舊唐書》僅謂：“子宗武，流落湖湘而卒?！谖渥铀脴I(yè)?！比纭杜f唐書》所云，則杜甫僅有一子曰宗武。但杜甫在得家書詩中有云：“熊兒幸無恙，驥子最憐渠?！薄侗闭鳌吩娫疲骸按睬皟尚∨a綻才過膝。”是明明有二子二女;不如《舊唐書》所云僅有一子也。

　　又杜甫憶幼詩中有云：“驥子春猶隔。”則驥子為幼，熊兒為長。故錢注謂熊兒為宗文小字，驥子為宗武小字。

　　但杜甫在《自京赴奉先縣詠懷》詩中云：“入門聞號咷，幼子饑已卒。”如錢注之說，則宗武早已餓死。然而樊晃《杜工部小集序》謂，直至杜甫死后，宗文與宗武尚漂寓江陵;則餓死者非宗武可知。然則杜甫原有三子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