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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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時節(jié)去單衣，恰是采梅正當(dāng)時。又是一年一季的楊梅成熟時節(jié)，能親密接觸大自然的采摘游在城鄉(xiāng)悄然興起。 周末，久雨初晴，大家當(dāng)然不愿錯過這采梅踏青的好時機。出了城，如黛山川被翠綠覆蓋，蒼茫的綠色海洋間，薄霧如紗，整片清涼的世界展現(xiàn)眼簾，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看到有車駛來，路邊買楊梅的農(nóng)人爭先恐后地推銷自家的楊梅。一位老農(nóng)先入為主，他提起一籃楊梅走到車旁，扯起嗓子推介：“聽一哈（嘗一下），剛摘的楊梅，自家種的，全部著的農(nóng)家肥，不使用農(nóng)藥、化肥、催熟劑，也可以到園里自己摘?！?/p> 在老農(nóng)的帶領(lǐng)下，我們轉(zhuǎn)進了他家的楊梅園。在我們到來之前，楊梅園里已經(jīng)非常熱鬧，大多數(shù)人都選擇在周末的時間，邀朋喚友、拖家?guī)Э谇皝聿烧瓮?。大家?guī)е⒆?、挎著竹籃在熟透了的楊梅林下穿梭，時而攀爬，時而踮腳，時而跳躍，邊吃邊玩，當(dāng)一回“農(nóng)人”，既呼吸了清新空氣，又享受了采摘樂趣，更體味了自然情趣。 老農(nóng)的楊梅園遠離村莊，空氣清新，水質(zhì)優(yōu)良，環(huán)境不受污染，從打理狀況上，可以看出主人的勤勞。樹下的雜草被割得平平整整，枯枝敗葉被收拾得井井有條，就連因熟透后被連日的雨水沖打掉落在地上的果子都被他清掃得干干凈凈，因而果子沒有腐臭在樹下，即使不用農(nóng)藥也不擔(dān)心有蒼蠅蚊蟲，讓人賞心悅目。摘一顆楊梅，輕輕咬一口，汁水四溢，一種恬恬淡淡的甘爽和清甜，正是炎炎夏日里最沁人心脾的味道。 進入楊梅園，看到晶瑩剔透的楊梅掛滿樹梢，孩子們的興奮點被迅速點爆，他們急不可耐地摘一顆放進嘴里，猛咬一口，然后被楊梅略帶酸性的果汁刺得咧牙切齒，渾身哆嗦。連續(xù)吃了幾顆后，他們便不再貪食楊梅的美味，繼而把精力全部用在采摘上。童趣是孩童的天性，他們游走在楊梅樹下，扯著離地最近的樹枝，狂采起來，不管紅的，半紅的，統(tǒng)統(tǒng)摘進籃筐，弄得滿手通紅。這個時候，大人們也盡顯食欲的本性，東摘兩顆送到嘴里，西摘三顆捧在手中。突然，在嘗到某株楊梅的好口感后，便爬上樹上猛采一氣，恨不得化身為千手觀音，將所有紅到發(fā)紫的楊梅全部收羅筐中。 此刻，孩子們玩得非常開心，楊梅園的綠蔭樹下，灑滿了他們天真無邪的笑聲。平日里，因為瑣事纏身，對他們的照顧甚少，偶有機會到大自然中來，他們放任自我的暢玩，卻遠勝過采摘楊梅的本意。因此，他們也根本體會不到，作為父輩的我們那一代人，在像他們這個年紀(jì)的時候，果實對于我們的巨大誘惑。 某天清晨，因為連續(xù)降雨而不能勞作，母親便早早起來，做完所有的家務(wù)后，便用一張紗巾，包著一坨粳米飯，然后帶上斗篷，背上背簍，轉(zhuǎn)進了大山林中。 那時候，我僅知道母親是去摘楊梅，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回來，所以，整整一天，我們哪里也沒去，幾姊妹就寸步不離地在家守著，生怕一不留神，母親就摘到楊梅回來了?？晌覀儚哪赣H出門一直等到大晌午，也沒有等到母親摘來的楊梅，饑寒交困的我們又依偎在一起睡了個午覺后，仍然沒有把母親盼來。天漸漸暗下來了，有幾戶人家已經(jīng)升起了炊煙，屋檐下的燕子已經(jīng)歸巢，豬圈里的仔豬在嗷嗷地叫個不停，可母親仍然沒有出現(xiàn)。年紀(jì)最小的蘇鳳因慌張害怕，率先哭了起來，受她的感染，不安的情緒迅速傳遞給另外的兩個妹妹，隨即哇哇地哭作一堆。 天黑的時候，在妹妹們沙啞的哭聲中，母親佝僂著身子，背馱著一平背的楊梅，從大門外閃了進來。她怕這漆黑的身影嚇到我們，還在門外就沖著我們喊道：“蘇鳳，不哭哦，娘來了?！?/p> 進了屋，放下背簍，母親癱坐在板壁邊，一動也不動。 看到母親回來了，妹妹們的哭聲戛然而止，恐慌的情緒瞬間消散。而年紀(jì)最小的蘇鳳，一頭扎進母親的懷里，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母親一邊安慰懷里的小妹，一邊用氣若游絲般的聲音吩咐我去點燈，然后掀開背簍上面的蕨葉，讓我們抓楊梅吃。從翹首以盼到心神不安再到害怕恐慌，終于等到了母親的楊梅，幾姊妹雙手并用，一顆接一顆地塞進嘴里，連楊梅核一并吞進肚中。 看著我們這副吃相，母親嘴角一揚，似乎忘記了一天的疲憊。照往常一樣，她用牙齒給我們每人切了一節(jié)棉線，一一地幫我們系在上衣的扣眼上，然后我們就用棉線將楊梅的果肉切開，慢慢享受著這酸酸甜甜的新鮮果肉的味道。 而這時，母親才顧得上去換身上被汗水和雨水淋得澆濕的衣服，然后在我們笑聲和嬉鬧聲中，用電筒照亮喂豬、到吊腳樓下關(guān)雞，繼而生火做飯…… 每一年楊梅成熟的時節(jié)，我們總是在母親的庇佑中，快意地享受著新鮮楊梅果肉帶來的味覺沖擊，全然沒有顧及母親凌亂的頭發(fā)上面，還夾雜著些許枯葉雜草，以及那粗糙的雙手，被荊棘劃破的或長或短的血口，也沒有去想，在莽莽的群山深處，母親光著腳丫，艱難地爬上一棵又一棵高大的楊梅樹，為了摘到她認(rèn)為最好的那顆楊梅給我們解饞，她甚至冒著掉下樹來的危險，不斷在樹梢之間游移，然后一趟趟地將裝滿竹簍的楊梅送下樹來，又一趟趟地爬上去。那時候的農(nóng)村，還沒有科技楊梅，母親所摘的楊梅全部是野生在大山深處的，在我們所活動的范圍內(nèi)，根本看不到一棵楊梅樹的影子，而每年，母親總能變戲法般給我們摘來最大最甜的楊梅，足夠我們回味整個夏天。仔細一想，天底下恐怕只有偉大的母親才有這般的決心與毅力。 孩子們玩累了，就嚷嚷著要回家，車子剛發(fā)動，他們就在愉快的歸途中響起了鼾聲。我們現(xiàn)在到郊外采摘楊梅，是輕松的，愜意的，而每每到了楊梅成熟的時節(jié)，我總能想起童年時酣暢淋漓地吃楊梅的情景，想起母親，她背馱著一背簍的楊梅，喘著粗氣，邁著鉛步，像一座雕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