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鄉(xiāng)下的老屋還在,自父母先后故去后,老屋就沒人居住了。父母在時,弟弟緊挨著老屋蓋了3間寬敞的平房,老屋自然就閑置起來。老屋破舊了,房瓦脫落,地基下沉,失去了往日的風(fēng)采。我每年清明回鄉(xiāng)祭掃時,都要進(jìn)老屋看一看,望著舊式木柜上落滿厚厚的灰塵,還有堆放的銹跡斑斑的農(nóng)具……我鼻子發(fā)酸,腦海里全是老屋的記憶。 老屋建于我呱呱墜地那年。那時,新中國剛剛成立,世代種田的莊稼人日子有了奔頭。爸爸張羅扒了原來的馬架子,在原址蓋起新房。蓋房打地基很是要緊,在親友們的幫襯下,用了半個月時間,從40里外的小梁山拉回石料,其他材料都是就地取材。房梁、檁子、椽子、門窗都是當(dāng)?shù)氐臈盍?,房山的土坯是自家打的,房蓋用的是當(dāng)?shù)氐奶J葦。3間土坯草房還算寬敞,搭上南北炕,剩余的空間也不顯得狹窄。爺爺奶奶和姑姑住西屋,爸爸媽媽和姐姐哥哥住東屋,中間進(jìn)出的堂屋砌著灶臺。新房蓋好不到兩個月,我降生了,媽媽多次對我說過,那一年,我們家可熱鬧了,鄉(xiāng)鄰們說你們家又蓋新房,又添男丁,得讓大家伙兒沾點喜氣。于是,在我滿月那天,家里買肉買酒辦了酒席。 寒來暑往,老屋在歲月打磨中經(jīng)歷著風(fēng)雨的洗禮。茅草房最怕四月的大南風(fēng),大風(fēng)呼呼刮來,把苫房的葦草一縷一縷地撕開并席卷而去。每年在大南風(fēng)未刮前,家里都要在屋檐上堆積一溜厚厚的泥巴,或用麻繩從屋檐的這邊甩到那邊,兩頭各系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墜著,這樣做,風(fēng)刮得小還有作用,遇上七八級大南風(fēng),泥巴連同葦草還會一起被刮跑。風(fēng)過后,接著是雨患。七月下旬,老屋開始與暴雨抗?fàn)?。外面電閃雷鳴下著大雨,大約半個小時,屋內(nèi)滴滴答答下起小雨。媽媽總是冷靜自若,屋內(nèi)擺滿鍋碗瓢盆。我則全然不當(dāng)回事,用手捧著雨水,嬉笑著淋在弟弟的身上,媽媽一邊訓(xùn)斥我,一邊自言自語:這房子該苫了。 苫房可是件大事,不亞于蓋新房。苫房要備好粗細(xì)均勻、長短一致的葦草,一般選在五月。苫房是技術(shù)活,我家苫房除了找來十多位幫工,還要花錢請兩位有技術(shù)的工匠師傅。苫房的第一步是清理房蓋,待整個房蓋收拾干凈,便用黃黏泥把凹陷處抹平。第二步是苫檐鋪草,兩位師傅從兩側(cè)一小把一小把地把備好的葦草整齊均勻地擺放在房檐薄薄的黃黏泥上,苫好檐后,再一層一層往上鋪就新舊葦草。第三步是擰脊,當(dāng)兩側(cè)的草梢重疊在屋脊時就要擰脊了,擰成的屋脊緊緊相扣,形成八字形,等到屋脊兩端用葦草擰成的龍頭高高翹起,苫房算是大功告成了。 苫過的房子不僅住的人高興,麻雀和燕子似乎也異常興奮。麻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爭相在房山頭的屋檐下絮巢做窩,繁衍后代。那一雙燕子剛從南方飛回來,飛進(jìn)飛出,不停地銜泥壘窩。 風(fēng)來雨去,歲月如歌,爺爺奶奶故去,姑姑出嫁后,老屋清凈了一段時間。到了上世紀(jì)70年代中期,哥哥在城里工作,我進(jìn)城讀書,弟弟妹妹也都能參加勞動了,家里的收入多了,扒掉原來的土坯草房,在原址新蓋了磚瓦房,老屋變成了新房。但在我心目中,新房與老屋沒有什么區(qū)別,都是我們兄弟姐妹成長的居住之所,凝聚著割舍不斷的濃濃鄉(xiāng)情和親情。父母健在時,每年的春節(jié),我們在外工作的哥幾個都帶自己的孩子回老屋和老人歡聚。如今,父母不在了,后蓋的磚瓦房也有40多年的光景,成了名副其實的老屋。老話說,“人老貓腰彎頭低,樹老枝枯葉兒稀”,經(jīng)受了幾十年風(fēng)吹雨打,眼前的老屋已斑駁破舊,我問弟弟,為什么不拆掉老屋呢?留個念想吧,老屋在,家就在,拆掉老屋,家就徹底散了。玩味弟弟的話,看著老屋的衰敗破舊,感念時光無情地流逝,我心中頓生幾分惆悵之情。 老屋是我心中的家,有歡聚,有分離,有快樂,有悲傷,有艱難,有奮斗,承載了我太多生活成長的記憶;老屋是我心中的牽掛,不論走了多遠(yuǎn),離開多久,我都記得老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