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一日龍須埡
洛河我曾去過幾次,以為有良多妙極去處,但我們只擇一溪而往,溪曰清水,似不是名字,只是品質(zhì)。 緣溪行,忘路之遠(yuǎn)近,至源頭,便是龍須埡,以前有句話說“過了龍須埡,一句三個嗒,舍嗒哈嗒又是漿巴疙瘩”,說的是過了龍須埡即到八仙境內(nèi),八仙方言的標(biāo)志詞是“嗒”,于是遙望八仙,風(fēng)煙之處竟有疑似故鄉(xiāng)的清愁。 我們在龍須埡的高處敞開胸懷和腳步,讓兩地的風(fēng)輪流從我們身體中穿過,樹影斑駁下我們像一群幸福的孩子,那時瓦藍(lán)天幕中的白云投影山間,盛開大片大片的白花,我們感覺一會兒在天上,一會兒在人間。 溪頭一戶人家,含羞地隱在山后,泉水從屋后帶來生活的消息,中年男人正在清理坍塌的水井,修補(bǔ)破敗的生活。人家姓姜,祖輩于斯,養(yǎng)有五女一男,五女都已嫁下大河,看不見昔日的五朵金花,只有四十多歲的兒子正在老去,而老人更老,已經(jīng)撐不起身體的重量,腰肢被生活壓成直角。隱約間得知,中年男人也曾娶妻,只是結(jié)婚不久便因不忍山間空寂,拂袖而去,他說現(xiàn)在條件實際上不算差了,通村公路就在門跟前,話語之間有回到從前的念想以及對后來的期冀。 龍須埡實際上不叫龍須埡,叫龍歇埡,拄著拐杖的老人從火爐屋里走出來告訴我們,他說古代有一條在大巴山深處修成正果的龍,從山中往出走,欲從黃洋河下漢江到長江入東海,因穿越崇山峻嶺,疲憊不堪,故在此風(fēng)水之處歇了一宿,現(xiàn)在看那山脈,仍像一條活龍搭在山間歇氣。 此種說法,我看分明是在說人,此地上連川蜀,下達(dá)邑縣,歷為茶鹽要道,現(xiàn)在依舊能看見當(dāng)日之艱,小道或穿越山間,或絕于懸崖,或臨于深谷,或攀于峰尖,往來背佬留下多少汗水,也留下多少故事,最是這一處龍歇埡善良動人。 仔細(xì)打聽,于龍腰處,果修有一廟,三進(jìn)三間,坐北朝南,有人以為此廟是為龍而修,而實則方便過往行人??梢韵胂螅瑥乃拇ù髮帤v時半月把鹽背至這里,雖還有上百里路才能到家,但一眼就可看見故鄉(xiāng)那是怎樣的一種興奮心情?,F(xiàn)已無稽可查廟之盛壯,甚至連名字也無從得知,斷壁殘垣之間,歷史已為陳跡。 我曾驚異于故邑廟宇之盛,常見房前屋后,搭大紅,燒高香,有人之處即可見廟宇。我以為山中之人怕鬼,因為山石之間鬼有太多藏身之處,所以才處處設(shè)防。而實際上是因為他們信神,神在哪里廟也在哪里,廟在山間故能隨遇而安。因此,平利名剎不多,而小廟則俯拾皆是;高僧不多,信徒則蔚為壯觀。 黃寬在修《平利縣志》祠廟一章結(jié)尾寫道:“廟壇祠宇載在祀典者,尚已至邑境,寺觀內(nèi)燃香燈司起閉者,每處不過僧道一二人,多以耕種自給,數(shù)椽廟舍,編竹成扉,一徑禪樓,倚山為圃,粗衣淡飯,而外未窺金梵三千,焚香掃地之余,半托黃粱一夢,以故邑中僧道絕少著名者,然視他地之盈,千累百坐耗民食,則大有徑庭矣?!秉S公雅望,深味生活即是修行的道理。 穿行山間,廟似故人,讓流浪之人隨時歸家,能得林間風(fēng)流者,又有幾人?我等于山間假寐片暇,便已云水相忘,爛柯半日。 從清水河返回洛河時,正是一段好斜陽。 |